她回歸到收信前的沉思狀態(tài)，如同從未改變，唯獨面前多出一個裝著人頭的箱子。假如外人不來打擾，她能保持同一姿勢，永無休止地思索下去。不幸的是，今天她明顯缺少這個運氣。

腳步聲再一次響起，輕快中透出匆忙。蘇夜長長嘆了口氣，在門被推開的一瞬間，問道：“又怎么了？”

來人仍是那名青衣婢女，仍是奉程靈素之命而來。她了解程靈素，也了解她，絲毫無懼五湖龍王的所謂“威勢”，從容自若地答道：“有貴客來訪。”

她們判斷貴客的標(biāo)準(zhǔn)不同于普通人，只會按照她的喜好，不會隨便追捧達官貴人或江湖梟雄。如果她們口稱貴客，那她一定樂于和客人見面。

蘇夜微覺訝異，笑問道：“什么貴客？”

青衣女道：“戚少商，雷卷。”

戚少商進京拜訪她，是意料中的事情。自從收到他的信，她一直在等待這一天。不過她沒想到，雷卷竟選擇與他同行。

戚少商自不必多說，乃是她熟識的老朋友，離開連云寨之后，長期孤家寡人，似乎沒做過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而雷卷名義上是小雷門門主，手底卻沒見幾個部屬，通常也是孤身一人行動。兩者不同之處在于，戚少商很喜歡她，雷卷則不那么喜歡。

無論金風(fēng)細雨樓還是十二連環(huán)塢，都是霹靂堂的敵人，都與雷門作對。很多雷姓子弟不在乎這件事，因為他們生出了異心，不再認(rèn)同霹靂堂，但雷卷絕非不念舊情的人。幸好如今木已成舟，她在長江以南占據(jù)絕對上風(fēng)，又未對霹靂堂趕盡殺絕。雷卷縱有意見，也不會是勢不兩立的大仇。

因此，青衣女說出這兩個名字時，蘇夜只愣了一愣，立即站起身來，灑然笑道：“好，我去見他們。”

戚少商給她留下的印象，是白衣，獨臂，佩在腰間或掛在身后的長劍。雷卷的形象要獨特一點，是毛裘，毛裘，終年裹在身上的厚毛裘。這次見面，兩人還是她記憶里的樣子，可戚少商臉上不可避免地多了風(fēng)霜之色，有種充滿滄桑的魅力。

他們比鄰而坐，神情迥異，打量著滿面春風(fēng)進門的她，像是花了很大力氣，才能把她和以前那個“蘇夢枕的師妹”對應(yīng)起來。這間偏廳只有他們?nèi)耍槐負(fù)?dān)心被人竊聽或偷看。正因如此，她一進門，空曠的廳堂立刻有了焦點。她每踏一步，四周的擺設(shè)都以她為中心變幻，不由自主地模糊了。

不管怎么看，她容貌都沒變，氣質(zhì)亦未有大的差異，但她和過去的差別同樣顯而易見。說她是他們熟悉的陌生人，或是陌生的熟人，都不算錯。兩人緊盯她時，驀地心靈相通，都產(chǎn)生了不知該說什么的感覺。

蘇夜無視這四道意味深長的目光，從容落座，向兩人分別一點頭，微笑道：“戚兄，久違了，你最近過的好嗎？卷兄，唐二娘呢？她怎么不來看我？”

一時之間，雷卷當(dāng)場把“不知該說什么”拋到九霄云外，咳嗽一聲，淡淡道：“她很好，不勞你掛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