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皇上。”

呂不韋深深一鞠躬，臉上并沒有多少感謝。在太監(jiān)為他抬上坐墊，席位之后，他便一臉理所當然地坐在秦王嬴政的座下。蔑視、自傲，馬不韋掃視了大殿內(nèi)的所有人，絲毫沒有在意到秦王的眼神。

厭惡、驚恐，最后是……一股暗淡的殺意。

“眾位愛卿有要事啟奏么？”嬴政朝著眾大臣問道。

其中一名胖胖的大臣立刻出列，畢恭畢敬地稟告道：“稟大王，巴蜀之地流寇盛行，最近更是變得變本加厲。這皆因巴蜀之地今年罕有地發(fā)生了旱災，糧食失收，不少貧困者被迫做起了此等骯臟勾當。臣以為國庫暫且充裕，不如發(fā)放一些救災糧食，以解當?shù)刂В恳埠米屃骺軞w鄉(xiāng)種地。”

嬴政點點頭：“治粟內(nèi)史辛大人所言有理，我看就照……”

“大王萬萬不可！”呂不韋粗橫地打斷了嬴政的話，他有沒謙卑，甚至目光沒有看著嬴政。隨后直接質(zhì)問那治粟內(nèi)史辛大人：“辛大人之言，就是要用國庫來養(yǎng)活這群流寇？”

“充當流寇并非他們所愿……”

“區(qū)區(qū)一年的旱災，就逼得這些人當上雞鳴狗盜之徒？今年朝廷打開國庫，難不成明年也大開國庫，一直養(yǎng)著這一幫盜寇？依我看，不如派遣章邯將軍過去殲滅所有綠林盜寇，以安撫當?shù)孛裥摹！?

“仲父，我覺得這不太妥吧……”小小嬴政臉上面露難色，從小他便閱過不少治世名冊，里面所講的道理都與呂不韋所講的大相徑庭。

可是，這位大權(quán)在握的重臣，一點也沒有想聽從他的意思。

“大王還小，你不懂世間的一切。利益、黃金，這就是世間凡人權(quán)衡一切的道具，區(qū)區(qū)一年的收成就能迫使這群人當上流寇，他們本就是無用之人，大王不必理會。章邯將軍，請你立刻領(lǐng)兵前往鎮(zhèn)壓。”

“……是。”另一位身材偉岸的大臣出列，章邯將軍猶豫著，最后還是領(lǐng)取了呂不韋的命令。

在呂不韋看不見的地方，秦王嬴政的臉，變得更加難看。

數(shù)年后，公元前235年。處于西域黃土飛沙的秦國，加上冬季大雪。首都咸陽城內(nèi)風雪飄搖，人跡難尋。稍有理智之人都躲藏在自己的房屋內(nèi)，達官貴人們更是窩在自己的豪宅中，點起了一個又一個的爐火取暖。

夜色漸深，咸陽城內(nèi)越發(fā)寂靜，忽然一支十余人隊伍快馬加鞭，踏雪飛馳，直奔咸陽宮。為首的一人正是呂不韋，著急的內(nèi)心已經(jīng)將他的五官扭作一團，他不停鞭策著座下的血汗寶馬，身體禁不住顫抖。

有人想殺我……

他只想將這件事盡快告訴給秦王嬴政。

“停下！來者何人？！”咸陽宮大門前的守衛(wèi)將他們攔下，十名禁衛(wèi)軍的長矛成交叉狀，完全封鎖住進入皇宮的通道，引得呂不韋的快馬仰天長嘯。

“御……”呂不韋勒緊韁繩，讓差點將他摔在地上的馬平復，怒火已經(jīng)洋溢在他的臉上。“你們可知我是誰？！”

“相邦呂大人。”其中一位守城將領(lǐng)有禮地向他一鞠躬。

“那還不快快放行！”

“恕在下不能放行，大王已經(jīng)有令，從今日起要嚴查進入皇宮之人。不管是誰，得不到傳令，都要在城門前等待通報。”

呂不韋心中咯噔一下，已有一種極其不好的預感。

“還……還不快快去通報！”呂不韋的臉色已如同死灰。

今年，秦王嬴政二十一歲，已經(jīng)到達了獨自執(zhí)政的年級。作為仲父，作為相邦的呂不韋雖然有些不舍，還是將大權(quán)逐漸歸還給嬴政。

只是，他沒有想到，這個之前還聽話、順服的孩子，接管權(quán)力不過一年，已經(jīng)開始露出了獠牙，一步步削弱他的勢力。伴君如伴虎，換作旁人，早就害怕功高震主，告老歸田。但是呂不韋他不怕，他自認一直對嬴政盡心盡力，更何況他在心底始終有著一個秘密。

他一直覺得：嬴政絕對不會害我，也不會討厭我。

卸下武器，穿過重重的守衛(wèi)，呂不韋身邊的人全部被截下，只剩下他一人來到了上書房。夜已深，他也沒想過嬴政還在上書房處理公務，那不詳?shù)念A感變得越發(fā)入骨。

太監(jiān)推開門，一路將他引領(lǐng)到嬴政的面前。二十一歲的嬴政已頗具王者氣息，聽見呂不韋的到來一點也沒有分神，繼續(xù)在燭光之下批閱桌上厚厚的奏折。

“臣呂不韋拜見大王，大王……”呂不韋一鞠躬，欲言又止，眼角看了看四周的侍女和太監(jiān)。

“退下吧。”嬴政揚揚手，吩咐四周的太監(jiān)宮女全部退下。“好了，不知呂大人深夜前來所謂何事？”

呂不韋直接跪坐在地，連連跪拜，引得嬴政皺了皺眉。

“臣被奸人密謀刺殺！刺客于今晚潛入相邦府，幸臣府上守衛(wèi)森嚴，抓住了刺客。臣對其審問了一番，確定是多名大臣指示，懇請大王明察，處罰這些暗殺朝臣的可惡之人。”

“寡人明白了。”嬴政淡淡地說道，“那仲父可知為何有大臣想要刺殺你？”

“或許是嫉妒？大王，我……”呂不韋愣了，一瞬間似乎明白所有事情的經(jīng)過，“難道大王你……我不懂！我做了什么讓大王你對我如此恨之入骨？！”

“仲父……自稱仲父？！”嬴政冷笑道，“呂不韋啊，呂不韋。你天天張揚跋扈，大權(quán)在握，蔑視群臣。你對秦國有何功勞？秦國已封你在河南，食邑十萬戶，已經(jīng)沒有虧待你分毫。你對先王、秦王有什么血緣關(guān)系？而號稱仲父？不想死就快點遠離咸陽，跟你的家屬一概遷到蜀地去居住！”

“嬴政……你好狠！”呂不韋已經(jīng)不顧一切，指著嬴政罵道。“當年沒有我極力扶持，你的先王，秦國的秦莊襄王不過是流落秦國的異人子楚！我給予他金錢，給予他名聲，他才能登上這秦國的王位！”

嬴政沉默，眼神中的怒火正在無限膨脹。

呂不韋依舊看不見，自以為是地說道：“還有！你的母后，原本是我妻子，要不是你的父親垂涎，要不是我看他算是個奇人，我怎么可能將妻子轉(zhuǎn)讓給他！”

“哼，賣妻之徒，有何驕傲之處？”

“哼，嬴政！你不看看你是何年何月所生？！”

“呂不韋！你想說什么？！在本王面前，好大的膽子啊！”嬴政暴怒，他扔下手中的筆墨竹簡，跳起來，拔出佩劍。

銳利的劍尖直指呂不韋的頭顱，在不到分寸之間停下。二十一歲的嬴政，忍耐住了最后的理智，對呂不韋罵道：“本王乃是王后十月懷胎所生，就算你與王后有何瓜葛，那都與本王無關(guān)。本王乃是先王的血脈，大秦的天命！并非你！你這混賬商賈之子！”

“原來你從來都沒當過我是……”

聽到嬴政的話，呂不韋心灰意冷，他垂下一直以來高傲的頭顱，聲音已經(jīng)變得細微：“暫且不說血緣一事，我為秦國，為你鞠躬盡瘁，你就用這樣的方式對待我？”

“官至相邦，手握大權(quán)，出入橫行無忌。秦國虧欠你什么了？本王虧欠你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