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馬在名神高速公路上疾馳,深夜,大雨滂沱,車燈撕開無邊無際的黑幕,車輪兩側濺起一個人高的水墻。
源稚生開車,橘政宗坐在副駕駛座上,車中再沒有別人。這在平時是不可想象的,現任大家長和前任大家長一起外出,卻不帶任何隨從,如果有人成功地伏擊這輛車,日本黑道的局面就要重寫了。
但源稚生堅持這么做,橘政宗也沒有異議,沒有人能阻止。
因為斷指的傷,橘政宗一直住院治療,深夜十一點源稚生忽然推開了單人病房的門,渾身濕透,雨水沿著風衣滴滴答答地流淌。
“老爹,回山里去看看吧。”他凝視著橘政宗的眼睛。
橘政宗愣了短短一秒鐘,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掀開被子起床,披上黑色羽織。兩個人一前一后離開醫院,鉆進停在樓下的悍馬越野車,沿著名神高速公路駛向神戶方向。源稚生拆掉了悍馬車上的gps和移動電話模塊,于是連輝夜姬也無法追蹤他們。
車燈短暫地照亮了“鹿取神社”的路牌,源稚生操縱悍馬沿著一條不顯眼的輔道駛離了高速公路,拐上曲折的山道。路面因為降雨而極度泥濘,好在悍馬有著頂級的越野能力,并不費力地駛過彎道和漲水的山溪。越往山里開道路越狹窄,路面上隨處可見碎石,看得出這里年久失修,很久沒有車輛從這里經過了。
“才幾年怎么都破敗成這個模樣了?”橘政宗嘆息。
“原本神社的經營狀況就不好,游客一年比一年少,主持神社的宮司在我離開后的第二年去世了,沒找到合適的人繼承神社,神社沒落了,鎮子上的人漸漸搬走了。”源稚生說,“后來一場地震把老房子震塌了一大半,政府在神戶南面提供了安置房,剩下的人都搬到那邊去了。”
“你還一直關注著這個鎮子啊。”
“是啊,這是我長大的地方,”源稚生輕聲說,“我把很多東西埋在這里了。”
悍馬在一條白浪滔滔的河邊停下了,這原本也是一條山溪,但密集的降雨在幾天里就把山溪變成了大河,河里滿是從山上沖下來的樹木。
“沒法開車了,涉水過去吧。”源稚生把悍馬熄火,從后座上拿過兩柄黑傘,遞了一柄給橘政宗。
在這種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里要越過一條正在漲水的山溪無疑是極其危險的,但橘政宗看起來并不介意,兩個人挽起褲腳,換上早已準備好的雨靴,踏入冰冷刺骨的溪水,悍馬的大燈站在他們的背后,源稚生扶橘政宗跋涉在齊膝深的水中。對岸的山坳里矗立著黑色的建筑群,但看不見一絲光,被暴雨淋濕的鴉群被意外的來客驚醒,“嘎嘎”的叫著起飛。
穿越已經開始變色的鳥居,他們終于到達了那座寂靜的山中小鎮,樹木和雜草恣意地生長,在地震中倒塌的建筑像是平躺在戰場上的巨人尸骸,朽爛的大梁和椽子是巨人的脊椎和肋骨。
“怎么忽然想到要回山里來看看?”橘政宗問。他們正站在一座廢棄的學校前,這座水泥建筑是小鎮上最時尚的建筑物,跟不遠處耄耋老僧般的鹿取神社形成鮮明的對比。
“忽然想看看多年前的自己。”源稚生輕聲說,“老爹你還記得么?”
“當然咯,怎么會記不得呢?那時你是這個樣子的。”橘政宗把手中的傘交給源稚生,從和服袖子里摸出錢包來,打開錢包給源稚生看里面的照片。
那是一張合照,十二歲的源稚生穿著藏青色的校服,敞開領口露出里面的圓領衫,中年的橘政宗穿著一身花呢西裝,戴著鴨舌帽,看起來并無黑道領袖的霸氣,倒更像大城市里平庸的上班族,背景是夕陽里的鹿取神社。橘政宗和源稚生從未帶任何人來這座山中小鎮,甚至從不提起它的名字,因為這里埋藏了太多的秘密,那些秘密不該再被挖掘出來。
從有記憶開始源稚生就在這個山中小鎮上生活,這個鎮子圍繞著有八百年歷史的鹿取神社建造,鎮子的一半人都為鹿取神社工作,鎮子主要靠向進山的游客售賣紀念品為生。
源稚生打開自己的錢包給橘政宗看,那是另一張照片,背景里也有鹿取神社,但更明顯的是一架輕型直升機,兩個男孩并肩靠在直升機上,穿著麻布縫制的白色“狩衣”[1]。
“你還留著這張照片,這是你和稚女在鹿取神社中學習的時候照的吧?”橘政宗說,“我記得那時候鎮子上的男孩都要輪流去鹿取神社學習,宮司說學得好的孩子將來可以當下一任宮司。”
“是啊,本來他很看好稚女當下一任宮司的。可是稚女死了,所以就沒有人繼承鹿取神社了。”源稚生輕聲說,“我也覺得稚女很適合當宮司,他學什么都很快,神社里的舞蹈和禮儀,他看一遍就都記住了。可是他死了。”
他連續說了兩次“可是他死了”,自己都沒有覺察。
沒有人知道源稚生有個弟弟,除了橘政宗。有時候源稚生也會跟夜叉烏鴉他們講起自己小時候在山里上學的事情,除了刻意不提小鎮的名字,他還會自然而然地省掉一個人,在他的故事里他從小到大都是一個人,從山里來到東京,最后成為日本黑道中最大的權力者。那個名叫源稚女的弟弟被他從自己的往事里抹掉了,只剩下這張藏在錢夾深處的照片,只有這張照片能證明那個男孩存在過,直到多年以后這張照片出現在那個ipad上。
在cnn新聞網上看到風間琉璃的演出照片時源稚生還沒有絕對的把握說那是源稚女,但從他踏入那間空無一人的屋子,他就知道源稚女回來了,便如逃離了地獄的鬼魂。
他分明記得自己殺死了弟弟,把他的尸骨扔在一口廢水井里,蓋上鑄鐵的井蓋,還扣上沉重的鐵鎖。
“稚女回來了?”橘政宗忽然明白了,握傘的手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顯然巨大的恐懼在他心里炸開。
“是的,如今他是猛鬼眾中的高級干部。就在幾個小時前,一場精彩的歌舞伎表演在銀座的歌舞伎座舉行,那部劇的名字是《新編古事記》,稚女在其中出演伊邪那美。這件事上了cnn新聞網,愷撒·加圖索和楚子航親臨現場,坐在貴賓包廂里。”
“他是龍王?”
“應該是,我們沒能將猛鬼眾的勢力連根拔起,最精銳的猛鬼們都活下來了,他們正在暗中集結,其中包括了你的故人王將,和我的故人龍王。”源稚生低聲說。
“他們把所有的賭注都下在神身上了,他們要賭八岐的覺醒和白王的重臨,那會開啟屬于他們的時代。”橘政宗臉色慘白。
“是的,被我們殺死的鬼魂重新找上了我們,要跟我們賭最后一把。”源稚生抽出早已準備好的鐵鍬,打開照明燈交到橘政宗手中,“老爹你只剩一只手了不方便,但還得麻煩你拿著燈,是時候把以前埋在這里的東西挖出來了。”
他沿著學校的大門向西走了一百二十步,然后向南走了三十五步,在那片開闊的空地上用鐵鍬畫了一個十字。橘政宗打著傘,盡量把照明燈舉高,在慘白色的光圈中源稚生把濕透的浮土挖開,往下挖了大約半米深,鐵鍬碰到了堅硬的東西。源稚生絲毫不吝惜自己腳上昂貴的手工皮鞋,踩進泥坑里,把周圍的泥土清理干凈,露出了圓形的鑄鐵件,那是一個井蓋,鐵鏈十字形交叉把井蓋鎖死,那把老式掛鎖已經銹成了一塊廢鐵。源稚生把鎖翻了過來,照明燈照亮了鎖表面的花紋。
“怎么樣?”橘政宗略有些緊張。
“跟我多年前封鎖這口井的時候一模一樣。”源稚生從腰間拔出蜘蛛切,“看起來從未打開過。”
他一刀削斷那把鎖,把鐵鏈從孔洞里抽出,揭開沉重的井蓋。井中一片漆黑,腐臭而濕潤的腥氣彌漫上來,嗆得人沒法呼吸。源稚生用風衣腰帶系著照明燈,吊入井中,照亮了井底的水面。廢水井不過四五米深,雨水從泥土中滲透下去積在井底,水色漆黑,不知這些死水沉淀了多少年。隱隱約約水面上浮著什么血紅色的東西,像是人形。橘政宗的臉上透出驚悸的神色,什么東西在死去那么多年后還有如此鮮明亮眼的紅色,就像是新流出的血。
源稚生面無表情地摸出打火機,點燃之后扔它自由下落。那團火苗即將接觸水面的時候,源稚生和橘政宗終于看清了那血紅色的東西,那是一件血色的狩衣,用一根木棍支起在井底,仿佛一個人站在黑色的水中。打火機落入水中,火苗不但沒有熄滅反而猛地竄了上來,整口廢水井熊熊燃燒起來,狩衣在火中仿佛舞蹈起來,舞蹈著化為灰燼。
這一幕就像一場殘酷的火刑,一個穿狩衣的少年被活活地燒死在井中。橘政宗丟掉雨傘,拉著源稚生往后退,源稚生卻隨手將他撥開,站在井邊看著那件狩衣的灰塵隨著高溫氣流升出井外。
“小心火焰里有毒!”橘政宗提醒。
“沒事,只是井底的水被換成了燃料。他回來過這里,把那件狩衣放進了井里。”源稚生低聲說,“他也知道我會回來。”
“是你們當年在神社里學習時穿的狩衣么?”
“是的,背后有鹿取神社的標記,只是被染紅了。”源稚生說,“他是在告訴我一件事,當年我毀掉了他,現在他回來復仇了。”
“稚生,那不是你的錯。稚女是個鬼,他無法控制自己,龍血會自內而外逐步地侵蝕他,把他變成最可怕的死侍,他是赫爾佐格刻意制造出來的惡鬼,連赫爾佐格自己都無法控制。”橘政宗用殘廢的手按著源稚生的肩膀,“你殺了他是沒錯的,他已經控制不住自己了,他游蕩在這個鎮子里殺人,跟嗜血的狂龍沒有任何區別。除了抹掉他你還能做什么?從小到大你都是正義的朋友,可正義都是有代價的,這是我們必須付出的代價!”
“可那些年陪我一起長大的就是這個惡鬼啊……直到最后一刻他都不相信我會殺他,這個惡鬼從未把我看作他要獵殺的目標,他渾身是血臉上也是血,他從黑暗里向我走來,說哥哥你回來啦,就像歡迎我回家那樣。”源稚生的面孔微微抽動,那是巨大的悲傷在他心里刮起風暴,“一只歡迎你回家的惡鬼。”
他微微閉上眼睛,往事浮現于眼前,血腥的氣息仿佛還在周圍浮動,也是狂風暴雨之夜,蜘蛛切的刀刃泛著青色的微光,照亮了赤紅色的舞臺。
讓這座山中小鎮在幾年間變成鬼鎮的,不僅是鹿取神社的衰敗和那場地震,還有震驚整個日本的“鹿取連環殺人案”。在短短的三個月里,小鎮中有十三個女孩神秘失蹤,有些失蹤案匪夷所思,一條沒有岔道的巷子,兩側都是沒有窗的高墻,同學們看著女孩從這邊走進巷子,可她沒有從另一邊走出來,進去找的時候人已經不見了,前后不過兩分鐘的時間。巷子中間留下她的書包,好像她是由肥皂泡組成的,走著走著就碎掉了。
情報迅速地匯集到日本分部執行局,執行局迅速認定這是死侍在獵殺幼女,那東西帶著體重40公斤的女孩沿著高墻攀援而上,在十幾秒鐘內攀上屋頂。這名死侍被判定為雄性,因為它只襲擊女孩,雄性死侍往往對異性有著狂暴的欲望。那時源稚生剛剛加入執行局,是年紀最小的臨時執行官,夏天過去之后就要被送往卡塞爾學院進修,他最了解這個鎮子,于是被派往山中完成他的第一個任務,橘政宗以大家長的身份將蜘蛛切遞到他手中。
在新干線上,源稚生讀到了完整的失蹤者名單,每個人他都認識,因為小鎮上只有一所小學一所中學,每個人都是他的同學,源稚生短暫地暗戀過她們中的幾個,還有幾個喜歡著源稚生,會守在籃球場邊看他打籃球。這就像一場為“正義的朋友”量身打造的戰爭,源稚生有足夠的理由暴怒地、仇恨地終結那名死侍,它甚至侵犯了源稚生的人生。源稚生沒有告訴任何人他返回了小鎮,下火車后他像潛行的獵豹那樣穿越熟悉的山間捷徑,在日落時分到達了小鎮,靜靜地守候在屋頂,等待夜幕降臨。
入夜之后暴雨降了下來,成群結隊的女孩們提著白色的燈籠打著紙傘穿越鳥居走向鹿取神社,她們穿著實習巫女的白衣和緋袴,踩著高齒木屐,走起路來腰肢款款擺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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