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征聽出李牧話中的諷刺意味了，這是在說他以貌取人，嫉賢妒能。若在平時，魏征少不得要回兩句，但是如今是兩股勢力在博弈，魏征也懶得爭辯了，反正李牧離開了工部，對山東士族來說就是好事一樁，至于其他的，并不是很重要。

魏征一點也不擔(dān)心李牧能考得上狀元。他聽說過李牧的文才，《把酒問月》等詩做得確實好，但是考狀元可不是只考詩文，而是一場綜合性的考試。

唐朝考狀元，與明清時大有不同。

明清時，科舉已經(jīng)盛行千年，制度已經(jīng)非常明晰，而唐朝時，科舉剛剛開始，很多制度還不甚確定，屬于摸著石頭過河的階段。

明年的這次科舉，乃是李世民登基一來的頭一次，常科與制科并考。

根據(jù)以往的章程，常科設(shè)置秀才、明經(jīng)、進士、俊士、明法、明字、明算等科，這些科目中，明法、明算、明字指的是識字、懂法、會算數(shù)的人，并不為時人所重。通常及第之后，做的不是官，而是吏，極優(yōu)秀者也就是九品官。

而中了秀才和俊士，則相當(dāng)于考生中的佼佼者了，都想要更進一步，不會去選擇做官，此時的秀才，與進士一樣，都屬于舉士之科。舉士者，推舉士子，出類拔萃也。秀才在唐朝的意思，指的是滿腹經(jīng)綸之人。

只有幾十歲的老秀才，才會去做官，或為縣令，或為縣丞。

真正為世人敬重者，乃是進士和明經(jīng)兩科。

明經(jīng)分為五經(jīng)、三經(jīng)、二經(jīng)、學(xué)究一經(jīng)、三禮、三傳等。《禮記》，《春秋左傳》稱大經(jīng)，《詩經(jīng)》，《周禮》，《儀禮》稱中經(jīng)，《周易》，《尚書》，《春秋公羊傳》，《春秋谷梁傳》稱小經(jīng)。《孝經(jīng)》和《論語》是必考課目，有時還加試《老子》、《爾雅》。

明經(jīng)考試分為，帖經(jīng)、墨義兩項。所謂帖經(jīng)，就是將經(jīng)書任揭一頁，將左右兩邊蒙上，中間只開一行，再用紙?zhí)w三字，令試者填充。墨義是對經(jīng)文的字句作解釋。看似簡單，但卻沒那么容易，圣人之言浩如煙海，考的可能是非常生僻的詞句，因此想要及第，首先要‘通經(jīng)’，倒背如流只是基本。通二經(jīng)者，通大經(jīng)一部加上小經(jīng)一部，或取中經(jīng)兩部；通三經(jīng)者，大、中、小經(jīng)各一部；通五經(jīng)者，大經(jīng)、小經(jīng)皆須通。通二經(jīng)有希望及第，想取得好的名次，至少也要通三經(jīng)以上。

進士科更加難，考詩賦和策論。第一場詩賦，測試文才。每個考生作詩一首、作賦一首，這詩賦可不是隨便作，規(guī)定必須以固定的韻腳作詩，固定的立意作賦。第二場策論，就時務(wù)出個題目，讓考生回答自己的見解，目的是想看看考生對治國方略是否有自己的想法，為國家選擇治國平天下的英才。

若想當(dāng)狀元，必得這兩科成績?nèi)汲鲱惏屋筒判小Ｈ粢豢撇怀桑瑺钤獕舢?dāng)即破滅。

李牧的詩雖然不錯，但若以固定的韻腳作詩，他也未必能行。更別說策論了，他雖有辯才，但是國家大事，可不是口舌之辯能解決的，必須要有真本事。帖經(jīng)和墨義也是難關(guān)，馬上就要入冬了，距離明年春闈不過半年的時間，就算李牧再厲害，恐怕也難通二經(jīng)，及第都困難，怎么可能出類拔萃。若他真的如此輕松過關(guān)，那苦讀了十幾年的學(xué)子們，豈不都得死了去？

因此，魏征不信李牧能考上狀元，他不覺得李牧有這個本事。而且這件事李世民也幫不上忙。武德年間科舉，由吏部考功員外郎主持。李世民登基之后，為顯對科舉的重視，已經(jīng)把科舉事宜改為交給了禮部，由禮部侍郎主持，稱“權(quán)知貢舉”。禮部一直由士族所把持，禮部尚書虞世南雖然不是山東士族的人，但是山東士族在禮部也是擁有一定勢力的，雖然影響不了科舉，但也能保證若有人影響科舉，山東士族必然會知道，因此做不了假。

真正讓魏征擔(dān)心的乃是制科，制科又稱大科、特科，是臨時設(shè)置的考試科目，如同明清時的‘恩科’。只是考的東西與后世不同，目的在于選拔特殊人才。

制科的舉罷時間均不固定，應(yīng)試人的資格，也無限制，現(xiàn)任官員和一般士人均可應(yīng)考，公卿可以推薦，布衣也可自薦，但要經(jīng)過地方官審查。

因為是選拔特殊人才，考試的科目也不固定，要看皇帝覺得缺少什么人才，才會定下考什么科，也有一個狀元。一般常科和制科是不會一起考的，但是由于李世民登基這兩年，一直都在打仗，科舉給耽誤了。明年的科舉是貞觀年間第一次，為了彌補，才加開了制科，有了這一年考兩科的事情。

魏征擔(dān)心李世民會給李牧量身打造一個制科，送他這個狀元。若考奇淫技巧之事，誰能考過李牧？

因此，魏征思忖了一下，開口道：“若逐鹿侯能考中常科的狀元，我自然是佩服的，但若是制科么……”魏征沒有往下說，態(tài)度不言而喻，若是你們作弊，難道也算數(shù)么？

李世民皺眉道：“魏征，你的意思是朕會幫李牧作弊了？”

“臣不敢。”魏征雖然這樣說，但是面色卻一點‘不敢’的意思都沒有，李世民正要發(fā)怒，李牧接過話來，道：“既然鄭國公覺得常科才算數(shù)，那就是常科吧。”

魏征見激將法奏效，道：“逐鹿侯既然如此說了，那不如我與逐鹿侯打個賭吧。不用考中狀元，進士及第，我就拜你為師。若你不能及第，你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