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悲歡的註定(1)

梁延川回了一趟家，拿了些常備的日用品。白梓岑還處于昏迷中，她沒有親人也沒有家屬，唯一一個算得上親戚的許阿姨也已經(jīng)是個骨癌晚期難以走動的老人。梁延川下不去狠心，打算去醫(yī)院陪夜。

手機(jī)在客廳的茶幾上嗡嗡振動了幾下，梁延川打開收件箱，才發(fā)現(xiàn)是張警官發(fā)來的短信，告知他犯罪嫌疑人已經(jīng)捉拿歸案了。

梁延川隨手拿了兩件換洗的衣服就徑直離開，然而，他剛走到玄關(guān)口的時候，就有個小人兒不知道從哪裏躥了出來，一把摟住了他的褲腿。

“爸爸，現(xiàn)在都是n了，你要去哪裏呀？”梁語陶穿著一身粉色珊瑚絨卡通睡衣，揉著眼睛迷迷糊糊地問他。

梁延川蹲下身，維持視線與她齊平的狀態(tài)，耐心地同她說：“陶陶還記得那個我們經(jīng)常在機(jī)場遇見的白阿姨嗎？”

“記得。”梁語陶聲音細(xì)軟。

“白阿姨出了點(diǎn)事，她沒有爸爸媽媽，沒人照顧她，所以爸爸打算幫忙去照顧她一會兒。”梁延川朝梁語陶慈愛地笑了笑，又伸出手撫了撫她柔軟的長發(fā)，“爸爸已經(jīng)叫了奶奶過來，這幾天我不在的時候，陶陶就跟著奶奶回家住幾天好嗎？”

“爸爸，我不想去奶奶那兒。”梁語陶嘟著嘴。

梁語陶一向?qū)α貉哟ㄑ月犛嫃模虼耍?dāng)她說不愿意的時候，梁延川不禁微微驚訝了。

“為什么？”

“因?yàn)槲蚁敫职郑槺恪?

“順便什么？”梁延川溫柔地朝女兒笑。

梁語陶搓了搓自己肉肉圓圓的小臉：“順便陶陶也想一起去照顧白阿姨，因?yàn)槲业闹形睦蠋熣f過，助人為樂是中華民族的良好美德。”梁語陶嘿嘿地笑了一聲，“爸爸說過的，我們是中國人，要有中國人的美德。”

梁語陶說要一起去照顧白梓岑，梁延川是猶豫的。他并不希望梁語陶對白梓岑有過分的親近，可能是出于自私，又或是出于自我保護(hù)的意識。因?yàn)椋苓^白梓岑的害，就不希望自己的女兒再重蹈覆轍。

“爸爸，拜托拜托嘛”梁語陶扯著他的褲腳，嘟著唇哀求的模樣，甚是可愛。

梁延川低頭看了一眼手上的腕表，說：“陶陶，奶奶還有十分鐘就到了，你平時不是最喜歡和奶奶玩的嗎？”

“可是我現(xiàn)在想跟你玩。”梁語陶張開手臂，示意梁延川要抱抱，“爸爸，你平時都忙工作，不陪陶陶。現(xiàn)在連陶陶這么小小的要求你都不肯答應(yīng)了，我覺得你一定是不愛陶陶了。”梁語陶扁了扁嘴，像是下一秒就能聲淚俱下地向梁延川表演她最擅長的哭戲。

梁延川起初仍是堅持的，但眼見女兒這副模樣，也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答應(yīng)了她的要求。

被送往醫(yī)院之后，白梓岑一直處于昏迷狀態(tài)。前額上瘋狂碰撞留下來的傷，醫(yī)生已經(jīng)做了完美的處理，并在她的額前圈了層厚重的紗布，再也看不到流血的傷口，反倒像是剛剛動完腦部手術(shù)的重傷病人。

窗外的夜色蛻變?yōu)槌醭康聂~肚白，而白梓岑卻依然昏迷著。梁延川起先也以為是她前額的磕碰導(dǎo)致了長時間的昏迷，幸好在醫(yī)生的細(xì)致檢查下，才確定撞傷并沒有影響到腦部功能。

半躺在他懷裏的小女兒忽然伸了個懶腰，迷迷蒙蒙地將眼睛睜開一條縫：“爸爸，幾點(diǎn)了呀？”

梁延川揉揉她的腦袋：“才五點(diǎn)，再睡會兒。”

梁語陶煞有介事地翻了個身，將小臉正對著病床上的白梓岑：“白阿姨醒過了嗎？”

“沒有。”

“哦，那我再睡一會兒。”

梁語陶重新閉上眼睛，安分地躺在梁延川的懷裏。大約是長時間沒有睡眠以及過久的精神緊繃，沒過多久，梁延川也終于撐不下去，緩緩進(jìn)入了睡眠狀態(tài)。

片刻之后，當(dāng)梁延川還未進(jìn)入深度的睡眠時，忽然有一雙手，用著細(xì)微的力氣，規(guī)律且輕緩地?fù)u動著他的肩膀。

梁延川下意識地睜開眼，以為是白梓岑醒了。然而，展現(xiàn)在他面前的，卻是女兒梁語陶放大了的臉龐。梁語陶大約是睡飽了，連帶眼睛都睜得大大的，近距離的觀察下，甚至能清楚地看到她瞳孔裏絲狀的虹膜。

還未等梁延川有所動作，梁語陶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開起口來：“爸爸爸爸，你叫梁延川對吧？”

梁語陶突如其來的問題，令梁延川一頭霧水。

他不由得笑笑，說：“怎么突然問這個問題，是連爸爸叫什么都忘記了？”

“不是不是。”梁語陶連忙搖了搖頭，又重覆了一遍：“爸爸，你是叫梁延川對吧？”

“嗯。”

梁語陶這才睜圓了眼睛，用圓滾滾的食指，暗戳戳地指向了病床的那個方向：“白阿姨好像在叫你，她一直在叫延川延川”

聽梁語陶一說，梁延川終于將目光投向白梓岑的病床方向。他沈下心來細(xì)細(xì)聆聽，果不其然，確實(shí)在白梓岑細(xì)碎的發(fā)音中聽到了“延川”二字。

仄平的發(fā)音熟稔而柔軟，如同數(shù)年前她叫過的千萬遍一樣。梁延川的心臟莫名地被揪緊了，只是怯于梁語陶的在場，他最終選擇了隱忍不發(fā)。

“爸爸，你不要過去看看嗎？白阿姨她好像確實(shí)是在叫你的名字”

梁延川彎了彎唇，有些吃力地朝梁語陶笑：“陶陶，你聽錯了。白阿姨喊的延川，并不是爸爸。就像世界上千萬個人能叫梁語陶一樣，只是爸爸和白阿姨喊的那個人重名了”

“哦”梁語陶被勸服似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

被女兒梁語陶喊醒之后，梁延川的睡意已去了大半。小孩子貪玩，醒來之后的梁語陶就一直在醫(yī)院的病房角落裏玩鬧。梁延川也不管她，只是用一種柔和到近乎溺愛的目光看著她，溫和而淺淡。

從嬰兒保溫箱裏，那個全身插滿導(dǎo)管儀器的小嬰兒，到現(xiàn)在活蹦亂跳的梁語陶，梁延川不知在她身上花了多少工夫。因此，梁語陶待在他身邊的每一刻，他都是近乎感恩的。

大概是因?yàn)閷α赫Z陶徹心徹骨的寵愛，才讓梁延川在目光偶爾瞥見病床上的白梓岑的時候，才會恨得那么徹底。因?yàn)楦惺懿铧c(diǎn)失去梁語陶的痛苦，所以他根本無法原諒當(dāng)初白梓岑拋棄曉曉的舉動，即便是她現(xiàn)在悔過了，愿意用生命去換曾經(jīng)的曉曉回來，梁延川也根本無法拿出一丁點(diǎn)的感情去可憐她、同情她。

也不知是梁語陶的吵鬧影響了白梓岑，還是夢魘的作祟，白梓岑似乎睡得越來越不安穩(wěn)。梁延川正打算上前查看，然而，還未等他走上前，白梓岑忽然揮舞著手臂，像是死命地在空氣中拉拽著什么。

“曉曉！曉曉！”

“曉曉，你在哪裏啊？”

“曉曉你回來，媽媽知道錯了，你回來好不好”

她的語氣，從起初的急迫緊張，到最后一點(diǎn)點(diǎn)趨于平靜，歸于哀求。她一直重覆著曉曉的名字，直到眼淚順著緊閉著的眼角淌下，打濕了枕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