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完了嗎？全都弄好了嗎？別落下啥！”

“篤篤篤……”靜夜之中，屋外大雪紛紛，這般切肉的動靜，也只跟別人家鐘表的滴答聲相仿。

“弄好了就趕緊乘天黑沒有人，去外面扔掉！”老暮昏昏的一個老太婆，將一堆切成了無數(shù)小塊兒的肉團，裝入一個老式、敝舊的旅行包。這旅行包古老得幾乎跟她的丈夫一樣老皺，包上模糊地印著“桂林山水”。

她裝好肉，便將沉甸甸的包塞進老頭子手中，老頭子將沾滿尸油的菜刀往桌上一擱，手往衣襟上擦掉尸油，拎著包走到門口，忽又被他老伴兒叫住。老太婆從棕繃床上一把抓起了什么，奔過去將手上的東西塞入旅行包內(nèi)。

她埋汰說：“我的乖乖，你個死老東西，囑咐你仔細些，到底還是落了三根手指頭沒剁碎！如此關(guān)乎性命的活兒，看你給做的，丟三落四！快，快，現(xiàn)再要剁已經(jīng)來不及了，外頭起更的，就要來了，切起肉來，會吵著上早班的人！防人說三道四，你直接去扔了就完事了！”一邊說，她一邊拉上了旅行包的拉鏈，拍拍老頭子的塌肩膀和龍種、癟瘦的背脊，似在替他鼓勁兒，又似在替他祝福好運。

她在老頭子耳畔多囑咐了一句：“人給了咱大錢，跟咱兒子似的對咱好，人命攸關(guān)地托咱辦事兒，咱總須辦得妥妥帖帖。為了補貼家用，更為了踏踏實實不坐牢，咱也須好好干，萬分小心！”老頭出了門，老太婆回頭望著歪倒在躺椅內(nèi)殘廢、癱軟的兒子，長長地、困憊地好一陣太息。

……

根據(jù)江楓的敘述，古月萍腦中便模擬出了上述作案者處理尸體的情景，像老式黑白電影一樣。由此前后線索在她腦中閃電般交織，霍然貫通。長達二十二年來，擋在古月萍和一眾刑警面前的迷霧，一掃而光！

古月萍從書櫥抽屜內(nèi)翻出當年在警校的舊教材，翻開就有一張圖片，跟江楓畫下來的作案現(xiàn)場畫面神相符，不知道的人乍一看，還道是江楓照著圖片臨摹的呢！

她說：“這案子至今未破，這拍下來的室內(nèi)照片早已列為教材內(nèi)容，咱們當刑警的，每個人都得學！”

bc大學碎尸案，受害人是該大學一年級學生，失蹤了九天，遺體碎片由一清潔工在垃圾桶內(nèi)發(fā)現(xiàn)。兇手為了消滅作案痕跡，將其尸體燒熟，切割成二千余片碎塊。切碎的肉，誰又分辨得出是啥肉？若非清潔工誤認為豬肉，拿回家洗了吃，卻發(fā)現(xiàn)那三截人手指，案子才經(jīng)報發(fā)，否則沉冤無人知。冥冥之中，似有天意，經(jīng)江楓一說，古月萍才知，手指乃兇犯分尸時疏漏，等發(fā)覺了又忙著去扔，來不及再行處理手指，因此失誤，致兇案露布天下。

“當時受害者從農(nóng)村剛來bc市上學，查實社會關(guān)系簡單，無仇家、無情敵，無甚財物積蓄，因此兇手可能是哪種人、其動機全都無從推測。1996年1月10日夜間，死者外出，就失蹤了。她離去之前，鋪平了被子。案發(fā)后人們見到其床位上鋪了被子的模樣，好似死者又回來了，萬分鬼異、驚悚之下，不少室友都嚇得要死。嘖嘖，整個案子處處透出陰森感。

“1月19日尸體一部分被發(fā)現(xiàn)之后，在工地、bc大學校門、體育場、醫(yī)院等處，相繼發(fā)現(xiàn)了其余部分，有的包在提包內(nèi)，有的包裹床單之中。死者的頭和內(nèi)臟明顯都被煮過。當年還沒有dna技術(shù)，法醫(yī)只能憑尸塊上的體毛特征、肌肉纖維組織等項，確認死者為女性。你們說，受害者可有多慘！

“兇手的拋尸地點大多集中在鬧市區(qū)，多達五、六個地方，涉及可疑之人范圍太廣，偵查難度極大。案發(fā)后，警方盤查了附近幾乎所有居民，卻終無果。此案相關(guān)卷宗已經(jīng)堆了好幾間屋子了，至今毫無頭緒!光看到那些卷宗就蠻嚇人了。

“死者的頭被煮就煮了，兇犯還不把頭煮爛，煮得皮肉拉呱著，紅紅的像是給開水燙傷的那樣。內(nèi)臟也熟透，卻用塑料袋分別整齊地包裝好，其中腸子竟然還疊得很整齊！你們說瘆人不瘆人？呀！說明煮尸體和分尸是由兩種截然不同性格的人分工，負責分尸的兇犯，心中很安定，仿佛不是在分人尸，而是在做菜，這手法和性子，年輕人哪能做得到！

“承辦的刑警想盡了各種辦法，都沒有一點線索，這個女生死的時候穿了件紅衣服，聽說會變成厲鬼，最后都請了招魂人來召喚死者靈魂，希望她死后有知，告訴大家真相，誰知女生的靈魂終沒有來。”古月萍翻著資料和筆記，說得怵目驚心。

停刻，她接著又說：“拋尸地點是很重要的線索。看得出，兇手是個對周圍地形很熟悉的人，從他拋尸體的地點，我們可以畫出一個他大致的行走路線圖。警方順藤摸瓜，早在1996年的春末夏初，就已找到了第一案發(fā)現(xiàn)場，可惜早已人去樓空。江楓那時還絕不能知道案發(fā)現(xiàn)場的情況，我記得也沒跟你說過。對不對？可畫出來的現(xiàn)場圖卻分毫不差。”江楓嚴肅而認真地頷首以應。

古月萍點點頭，抿了抿嘴說：“屋中的東西全是破破爛爛的，跟你畫的一樣，可尤其扎眼的是，那么貧困的家中，竟然還有錄像機、愛多vcd及幾張黃色光碟！唉，可說來見鬼了，即便警方有所進展，到后來，女孩子當時是怎么被害的？兇手是誰、是啥職業(yè)、屬于怎樣的階層、群體？世人誰也不知道！”

因死者所遭際的情況太冤，也過分地悲慘，聞者人心是肉長的，自是替死者痛恨兇犯而心生憐憫。可這憐憫之情像癌細胞一樣，會在心中自生瘋長。它增長起來，人們便會因抓不到兇犯而心生歉疚，對受害者的愧疚之情一旦蔓延，人便會覺得可怕，害怕死者會不會真化作了厲鬼，突然從黑暗之中冒出來向世人討公道。

又或許厲鬼也想聽聽古月萍如何講述它的親身經(jīng)歷，要從陰間拼了命地鉆出來。想到厲鬼會不會親近傳述它的故事的人們，會否就已潛伏在眾人身邊，文斌不由自主地感到雞皮疙瘩一撥攆一撥地起，萬分寒顫，股栗不止。

人到了此時，就算死者與己無關(guān)，聽到如此凄慘的案情，還是會疑神疑鬼。上廁所也怕死者冤魂躲在陰濕的角落；每一個轉(zhuǎn)身也怕錯覺冤魂在窺探著知情者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雖然身在大白天，不陰不雨，但是屋中的四個人卻鬼異地全都感到房間里的黑暗在慢慢地擴張，壓迫著每個人的神經(jīng)，令人發(fā)指。

古月萍全身心推理，才稍減懼意，她拿出bc市地圖，攤開來比劃著說：“我剛才提過，顯然，兇手來不及把頭煮爛，剛煮熟就急著扔出來，其性格脾氣，與切肉和疊內(nèi)臟的性格不一樣，說明兇手之中，既有慢條斯理、溫吞吞的老年人，也有急性子的青壯年，屬多人作案。這么看來，江楓看到的案發(fā)過程，就比較吻合了，死者被害的過程，應該就是那樣。你們再來看吶，bc大學周邊有密集的廉租公寓，天下人人皆知，公寓全都是明之曾名下的產(chǎn)業(yè)。我推測，當時被害者是去探望幫扶的失獨老人，這才出的校門。而她的幫扶對象恰就住在那片廉租公寓之內(nèi)的第一案發(fā)現(xiàn)場那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