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沒有刻意提高或者壓低聲音，清亮地傳入擂臺周遭每一位館主的耳朵里。

他，他瘋了嗎——他們睜大了眼睛，而后在彼此臉上的表情印證了自己的想法——這個年輕人，他瘋了！

在短暫的震驚后，梁城武道最頂級的六個大人物又想到了另一種可能性——不可能！從三層到八層已經是奇跡了，怎么可能達到九層，整個梁城所有的武館加起來，也就只有四位后天境九層的高手，而其中一位已經在不久前病疾纏身而離世。

如果這位少年真的到了九層，真的到了連秦武陽都壓不住的地步，那……相對這種結論，武館主們更愿意相信眼前的少年人徹底瘋掉了——孟九川臥床難起時，他們不是沒做落井下石的事情。

“銳氣很足，這很好。”秦武陽依舊保持著他那份凌厲的氣勢，他平靜地說：“既然如此，那你就去死吧。”

戰斗幾乎是在瞬間開始，中年人刀刃一斜簡單地上撩，大刀劃出一道銀線直擊陳昭腋下肋骨。這一刀速度快到極致，不遠處趙明義瞳孔收縮——這后輩竟又有提升！

少年人幾乎是在對方話音落下的瞬間做出反應，腰間雙刀同時出鞘，銀刀以一個扭曲的姿勢擋住了對方幾乎無解的一刀，然后，他整個人如遭雷擊，身體一震蹬蹬蹬連退數步。然而對方沒有就此罷手的意思，他身形未定，對方已經三四步跟了上來，反手又是一刀劈下來。

根本沒有刀法可言，三歲孩童都能做出的動作，但就是這樣一刀，刀疾如電，無論如何都躲不開的。氣勢如虹，仿佛就算是塊深海堅鐵，這一刀也能破開。這是對方必殺自己的決心。

陳昭提起金刀，唯有如此才能不被一刀劈死。然而，這一刀自上而下，他擋住了對方的刀，卻擋不住刀上的力量，他聽到自己身體關于因為不支而發出“喀嚓”聲，全身被震得生疼，整個人被壓到了地上。

后天境三大階段，練皮肉，練筋骨，換血髓，到了九層境界，距先天境僅一步之遙，秦武陽氣血旺盛，人如洪爐，當真是令人難以招架。陳昭一刻不敢放松，也一刻不能放松，對方提刀再次劈下來，他就地翻滾再次躲過一擊后快速起身，直接用刀身擋住刺來的一刀。

這才剛剛開始，少年館主就已經身處險境，稍有不慎就是身首異處，看客們、武館的師父弟子們，擂臺周遭的大人物們屏息，整片會場只有刀兵相擊的清脆聲音。

包括趙明義在內的六位館主沒有因為陳昭的敗勢而看輕他，同樣身處九層境界的趙明義最為清楚九層對八層意味著什么，他的大徒弟——彭云安至今無法接他一招一式。力量、出手速度、對招式的領悟、氣勢，在進入九層后便是一片新的天地。而眼前的年輕人，竟然接連接下了秦武陽四招，并且……還在繼續……

他只是八層境，怎會有如此強健的體魄，怎會有如此精準的應對？

少年人的嘴角有血流出，握刀的手虎口開裂，他腳步虛浮，身形搖晃不定，但他依舊緊咬牙關，狼狽地、狠狠地躲避和招架。

秦少館主的每一刀都快速凌厲，力量大到不可思議，陳昭頑強的抵抗沒有打亂他的節奏，他堅定地，一刀接著一刀，使出最基礎的刀法。當他又一刀劈出的時候，陳昭雙刀交插架住大刀，而后，他借力后躍，這一躍，他已是用腳尖點著擂臺邊沿，而對方又一刀緊隨其后。大刀劈向陳昭的腦袋，而他已經來不及反應，即便能反應過來，也要被劈到擂臺下了，被一名后天境九層的武者劈下如此高的擂臺，他必死無疑！

被逼入絕境的年輕人似乎知道自己再難支撐，他手里還握著雙刀，雙臂卻無力地下垂，他身形松散，低著頭，離他最近的趙明義，看到他甚至已經閉上了眼睛。

“結束了……”所有人的心頭都產生了這樣的念頭。

“可惜了……”不知為何，趙明義輕嘆了一聲，他沒來由地望向遠處的趙進。趙大人金刀大馬坐在椅子上，面色一如既往的冷峻。

作為當事人的陳昭，卻沒有哪一刻比此時更加冷靜，在大刀即將劈到的瞬間，他整個人的氣勢為之一變，而他的對手——秦少館主在終于要得手之時，突然感到一陣暖風，看到對方身體突然矮了半截，緊接著，少年人以一種奇怪的扭曲的身形繞向他的身側，而雙刀已經刺向他的腹部。

不好！中年人急急后退一步，同時刀勢一轉，再度劈向陳昭，但對方身形如鬼魅，他能看得清楚，情急之下卻未擊中，他接連后退三步，以九層境的實力優勢，終于與對方拉開距離。然后，他聽對方喊道：“烈日斬！”金刀光芒強盛，帶著灼燒之感劃向他的胸口。

趙明義目露精光，處理戰斗中的秦武陽同樣如此，他雙手持刀，一刀橫斬。一刀之力恐怖絕倫，陳昭持銀刀格擋招架不住，身形一歪被摔到了地上，金刀刀勢也隨之一偏，沒能擊中。

“死吧！”戰斗以來，秦武陽第一次喊出聲音，他再次一刀又快又疾地劈來。陳昭睜大了眼睛，直視對方，他回應對方：“來啊！”

鮮血飛濺！

時間回到前一日的深夜。孟多多和李淵屹、葉沉沉都已經睡下。

趙進與陳昭同時收刀，他說：“我想了一下，這樣還是不夠穩妥。”他從懷里掏出一支小巧的玉瓶，“我會安排人把藥放到秦武陽的早餐里。在他運功一刻鐘后，就會起作用，以你現在的體魄和實力，支撐半刻鐘當不成問題的。”

“啊……”陳昭一時咋舌，“真是太感謝趙大人了。”他簡直欣喜若狂。

“我以為你會猶豫一下的。”看到陳昭答應得如此痛快，趙進突然發現，自己對這位小兄弟還是不夠了解。

也不是吧——他又想到，眼前這位貌似純良的年輕人，之前可是一把火燒了李二狗的宅子，下毒，也沒什么區別吧。

“大人錯看在下了。”陳昭笑呵呵地回答他：“死道友不死貧道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