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青山懷念道:“弟子七歲,還是八歲之前,寢房就在這后山中,但書院卻在前山,每次路過這座吊橋,心中都有些害怕。”
慎古真人笑了兩聲,對能夠憑虛御風的修真者而言,高處是沒有什么可怕的:“是嗎?為師就說,你當時怎么緊緊攥著為師的衣袖不放,但問你原因,你又搖頭不說,如今這個謎團可算是解開了。”
“但當時師父也從來沒有甩開過弟子的手。”
笑青山瞭望著山頂的一棵古松,在它的樹冠之下,筑著一窩鳥巢。
只是這么多年過去,藤蔓搭成的巢穴還在,上面的花卻早已蔫得被風一吹就碎,鳥兒也不見蹤影了。
慎古真人只道:“看你當時年齡還小,為師才勉強任憑你扯壞了為師的好幾件衣服,若是你如今還敢這樣做,為師只得罰你去思過崖面壁了?!?
笑青山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感嘆道:“一眨眼都過去這么久了?!?
時過境遷,連你認為能永遠將你護在羽翼下的人,也改變了。
劍冢坐落于一座連綿大山之中,外面設置了法陣,兩柄巡劍發出幽幽藍光。
山搖地動,伴隨著墜落的石塊,一絲光亮照進漆黑的劍冢中,寒氣撲面而來——這里埋藏著成千上萬把劍,它們靜靜沉眠在寒冰中,等待著再一次的復蘇。
太羲宮內四季如春,笑青山已很久沒有感受到這種徹骨的寒冷,盡管此刻他已不再畏寒,還是不由得瑟縮了一下。
一個小而精致的雕花暖手爐出現在他的手中,中間火芯冒出藍光。
這是葉易臨走前塞給他的。
在面對和笑青山有關的一切事情上,這個大大咧咧的男人總是心細如發。
見著他取暖的舉動,慎古真人笑了一下:“青山,你且看看有沒有什么喜歡的,若是它不答應,為師也得強迫它答應。”
劍冢里,劍與修士并非是單純的被挑選和挑選的關系,而是雙向選擇。
有的弟子進了劍冢,連其中最普通的劍都拿不到手。
笑青山心有所感,朝著劍冢的最深處走去。
越是靠近,寒氣越是逼人,他的睫毛上甚至凝結出了霜花。
在一塊純粹無雜質的巨大寒冰面前,笑青山停下了腳步。
其他的名劍都置在寒冰中,唯獨這一把,孤零零鎖在鐵鏈之中,那鐵鏈還銹跡斑斑,生脆得很。
與泛著鐵紅色的舊鎖鏈不同,那把劍卻是華美無比。
劍柄與劍身之間銜著一顆藍色避水珠,流光溢彩,劍刃雪白,中間流淌著天青色,仿佛一道碧水從山間流下,在劍尖上三寸的地方,雕著數片大小不一的青嫩銀杏葉,栩栩如生,仿佛剛從樹上飄下。
這把劍的名字叫做“笑青山”。
慎古真人凝視著劍:“是嗎……你果然還是選擇了它。青山,這把劍,乃是你的父親花費了千年的心血鑄造而成的,但是它……只是一把凡劍,而且是鈍劍?!?
“弟子知道?!?
笑青山伸出手去,握住劍柄,纏繞著劍的鎖鏈一掙就斷。
與看似輕盈的外表不同,這把劍卻十分有分量,沉甸甸的。
劍安靜地躺在他的手上,笑青山的手指滑過它的劍刃,仿佛在為它拂去塵埃。
慎古真人道:“也罷,你生來就應該擁有它?!?
劍冢的道路變得幽深而漫長,寒冰中的劍映出幽幽的光。
冢,本為墳。
慎古真人出劍時沒有一絲猶豫,渡劫期大能的劍足以毀滅掉一個人的神魂。
血滲出,流淌過那鋒利的劍身,在地面上點出一滴滴深痕。
笑青山閉上眼,艱難地開口,氣若游絲:“師傅,我只想問,你當初收我為弟子,是可憐我,還是……”
慎古真人反問:“我踏入仙途前,曾有父母,發妻,三子一女,除了今日這回,你有見過我提起他們嗎?”
笑青山睫毛顫動,緩緩睜開眼:“我懂了?!?
他松開手,細嫩的掌心留下兩道深深的血痕,血出不斷流出,從一小點擠成一個紅珠,猶如鮫人死前流出的血淚。
那雙眼眸里,澄明無物,倒映出雪下的無邊山河。
只聽一聲轟鳴如雷炸起,狂風席卷方圓十里,從正殿的窗里,可窺見遠方的青黛寒山像被人從畫中抹去一般,只剩一片悠悠云煙。
本源歸位,劍心通明!
書友正在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