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靜悄悄的，王艾面對著夜色下暗沉沉、緩緩流動的阿默河。傾聽著春風吹過樹木、草地的簌簌聲，傾聽著房間里厄齊爾與鄰居默特薩克等人打cs傳來的槍聲。

這一刻，王艾是孤獨的，正如他多少年來、無數個夜晚的思考。

徐指導的離開是早就定下來的，功成名就的他無限思念崇明島上那個中國足球的培育基地，思念那些天賦卓絕的孩子們。現在的圖賓根青年也已經度過了危險期，王艾沒有理由去強迫這個付出了巨大心力的老帥。白廣海的離開是近半年才顯現出來的，身為一名展露出全部光彩的前鋒球員，他理應當有更高的舞臺。圖賓根青年雖好，卻不是豪門。而不經過豪門的錘煉，他也無法從亞洲級走向世界級。對此，他雖然從未說過離開，但王艾不能阻攔他的個人發展。何況，他已經26歲了，即便能夠堅持在圖賓根期間形成的良好場外生活，職業生涯最多也只剩下了不到十年，而巔峰期則最多還能保持四五年。他和他的愛人、他的家庭都想要更好的生活，更多的收入，更大的發展。

白廣海是王艾力捧出來的例子，他要通過老白的事跡告訴中國球迷：我們的球員其實很厲害，就是沒有合適的培養；要告訴中國球員，你們的上限并不低，要勇敢的接受挑戰；要告訴中國俱樂部和足協，中國足球出不來成績，你們才是罪魁禍首。

所以，王艾不僅要放手，還要用盡全力去給老白找一個好東家！

沒想到，這次居然輪到了自己。三年來，圖賓根青年的一切都是自己白手起家，一點一滴的打造起來的，從球員選拔、引進到隊伍技戰術組織；到球場投資、俱樂部建設，到球隊文化；從訓練傳統到隊歌隊旗隊服；從一線隊的發展到球隊青訓體系的搭建……無數個夜晚，自己、雷奧妮，黃欣、以后隨后加入的徐根寶、劉尚杰、費弗爾、庫格爾、白廣海，在酒吧里，在辦公室，在院子里熱情的討論足球技戰術，暢想球隊的未來。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王艾理智的明白，大使先生的建議是對的。

然而，王艾離開就夠了嗎？

王艾痛苦的發現，自己離開也是不夠的。自己的離開只是淡化了圍繞在圖賓根的關于“親華”還是“反華”的沖突，或者說是足球世界之外的沖突，而在足球世界內部，壓力并不會減輕。

施拉普納察覺到的贊助商態度的曖昧已經突出的表明，德國足壇對中國色彩過于濃厚的圖賓根青年升入德甲的態度是：不歡迎！

別說現在，哪怕十幾年后，也很少有外資進入德甲俱樂部的，即便是有，也深深的隱藏在幕后。德國足協不僅嚴格控制董事會對俱樂部的干涉，更對外來資本介入他們的職業聯賽精華，非常警惕。

這可不像商業氣氛更加濃厚的英國，你有錢就行，德國人太保守了

這比讓王艾離開更讓他覺得痛苦。

雖然升入德乙后的這個賽季，本來也沒想著一步登天就進入德甲的，但是進入德甲的好處太大了。首先，知名度陡然躍升。就舉個簡單的例子，中央電視臺對德國足球的播放，主要就是德甲，其次才是中國球員所在的球隊，這兩年就是圖賓根青年。而一旦賽程上或時間安排上存在沖突，央視也很為難，因為德甲顯然更精彩。

而伴隨著知名度提高的就是切實的收益了，廣告合作的費用最少也要提升四倍，球票也會貴一些，這對于改善俱樂部的營收情況非常重要。而根據王艾對圖賓根青年的定位，顯然升入德甲的俱樂部，能夠縮短中國球員進入更大舞臺的距離。

好處這么多，才是俱樂部上下一致努力的原因。隊員們都希望俱樂部進入德甲后，個人的工資收入翻五倍，哪怕從主力變替補，收入也比德乙高多了。

得不到德國足壇歡迎的圖賓根，是無法在德甲立足的，甚至一旦無視了這種態度非要進德甲，來自德國足協、關系良好的媒體的挑刺也可能讓升級流產，甚至可能會動用法律，比如否決“過渡期”的合法性，那么圖賓根別說升級，連在德乙冠軍的成績都可能被認定是“作弊”。

總之，在人家的土地上玩耍，一旦被人看不順眼了，針對你的辦法太多了。

哪怕一切順利強行升入德甲，那么一定會面臨所有俱樂部的圍攻，那么每一場比賽都會像杯賽的決賽一樣艱難，這種強大的“排異反應”，是圖賓根年輕、老邁、單薄的人員結構無論如何也承擔不起來的。何況，沒有過渡期了！

如果圖賓根青年不聽話，恐怕一年后被打下德甲都不是盡頭，懷恨在心的德國足壇，甚至會把圖賓根拆的七零八落，甚至扶植一支在圖賓根的另外一支隊伍。那么，王艾所有的苦心經營，都將化為流水。

對此，思索了半晌，無計可施的王艾，唯有一聲嘆息。

祖國還不強大，身為一個愛國者，受了委屈的時候，也只能忍辱負重，繼續前行。向自己這樣在各行各業被外國人欺負了的卻還要咬牙堅持的，不知道有多少。

前幾天還在感慨老白留不了幾天了，沒想到這么快就輪到了自己。

俱樂部不升入德甲還好說，畢竟俱樂部財政狀況良好，關鍵是這批隊員該怎么辦。比如厄齊爾的父親穆斯塔法先生之所以沒說轉會的話，主要是因為俱樂部會升入德甲，收入會變為五倍。

可中斷了這條路，俱樂部能給出的最高工資也不過是兩倍，穆斯塔法先生還會支持嗎？默特薩克呢？19歲的他已經具備了在德甲踢半主力的實力了，博阿滕呢？陳洋呢，張永海呢，還有，羅彤亮呢？

接下來，王艾不僅要考慮自己的未來，還要考慮俱樂部的未來，球員們的未來。要謀劃自己的出路，要謀劃俱樂部的最大利益，比如和科隆隊、弗雷堡隊進行多少利益交換，還要做好隊員們的心理安撫工作。

可誰來安撫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