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投過來的視線越來越多，四面八方散去的人群隱隱有向著這個方向聚集的勢頭，扎眼的金燦燦的大和尚想不引起注意太難了。

目光掃視周圍一圈，殷霖初伸手握住霍嶠的手腕，不再理會覺能大師，干脆抬腳準備一走了之。

那和尚多半是認出他來了，但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沒有當著眾人言明，因此此時只是引來一些好奇的目光，注意到他們的人一多，可就難說了。

殷霖初不怕事，但也得看時機，現在不是時候，難以預測會生出什么事端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覺能大師沒有追上來，可別的麻煩好巧不巧出現了。殷霖初聽到人群中那聲“霍嶠”時，心中忍不住感嘆，真是怕什么來什么。

那聲音提高了音量，再重復一遍:“霍嶠！”

被握住手腕的人腳步一頓，雖未回頭，但也無法對自己的名字無動于衷。殷霖初也停下腳步，回頭看向霍嶠。

“真的是你，霍嶠。”人群中走出一個手持雙锏的男人，正是胡同。

他也是被這邊的異動吸引而來，瞧著眾人視線中央二人其中一個眼熟，試著叫出那個名字，果然是霍嶠。

他那一聲呼喊，如同濺入油鍋里的一滴水，頓時炸開了幾朵油花，還算平靜的表面霎時蕩開波瀾，并向著周遭輻射擴散開來。人群中的議論聲不再壓抑，大肆高談闊論，語氣言之鑿鑿。

“霍嶠不是墉山派何掌門的弟子嗎？傳聞他入了魔教，可是真的？”

“這還有假，乃是胡同少俠親眼所見。”

更多人認出了霍嶠，他們都曾被霍嶠擊退過，顏面受損卻也心生顧忌，不敢再去招惹。

此時在人群中聽著眾人的聲音，重疊在一起充滿力量，仿佛是得到了鼓舞，不斷有人大聲指認，這就是魔教手下的鷹犬，與武林正派作對的“叛師之徒”。

“何掌門數日前遭魔教歹人陷害，雙腿受傷，以至于無法參加此次武林大會，這狼心狗肺的叛徒，竟然還敢堂而皇之出現在這里！”

“聽聞何掌門自小將他撫養長大，恩情如再造，如今被魔教所害，他竟能如此冷血，苦心栽培多年竟然養出這樣一只白眼狼，如何不令人唾棄？”

無數紛雜的聲音堆積在耳邊，多到來不及辨析他們都在說些什么。

自主屏蔽了那些聲音，殷霖初的目光在人群里搜尋，找到了兩張熟悉的面孔。面露擔憂的合瑄，還有冷靜到與周圍人形成強烈對比的文陌冶。

他收回視線，心中多了一絲疑慮。

合瑄的目光在霍嶠身上，但文陌冶卻是看著他的。

“吵死了。”殷霖初抱怨道，開始思考從哪個方向能最快離開。這些人盡會顯擺自己張了張嘴，真打起來比誰都認輸得快。

他的聲音本就不大，此時在喧嘩的廣場中央更是被完全淹沒，唯獨他身邊的霍嶠聽見了。

那些人所說的話或許刺耳，但霍嶠并不在意，他清楚知道那些話不是事實，根本無需去聽，只覺得吵鬧。既然殷霖初不想待在這里，那他們就離開。

“確實很吵，我們走吧。”霍嶠說道。

殷霖初看了眼霍嶠平靜的面孔，那雙眼中沒有任何陰霾，絲毫不被外界的聲音影響，將自己與其他人完全分割開來。

不愧是他另眼相看的人，這份心理素質就已經非常人能及，殷霖初給他豎起了大拇指。

霍嶠不懂那手勢是什么意思，也不妨礙領會他的贊許之意。殷霖初使了個眼色，霍嶠配合跟上，兩人轉眼沖到圍觀人圈之外，跑得飛快。

“師兄……我不許你們那么說霍師兄！”合瑄臉上帶著怒氣，想要沖到最前方，但被文陌冶死死拉住了。

她的聲音微薄，不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怎么也掙脫不掉，只能眼睜睜看著師兄被那人帶走。

“師兄一定是被人要挾，”合瑄焦急道，“不然他怎么會無緣無故進入魔教？都怪你，非要拉著我，不讓我去找師兄，現在可怎么辦啊？”

方才在街上見到師兄讓合瑄又驚又喜，料是師兄想通了，迷途知返，從魔窟里脫身逃了出來。誰知他們師兄妹還沒說兩句話，她就被文陌冶強行拉走，再一回頭師兄的身影就被人群吞沒了。

這場開幕儀式匯集各地趕來的武林門派和諸多武林豪杰，圍觀者成千上萬，合瑄一直在人群里找尋師兄的身影，搜尋無果，直到出現剛才那一幕，才發現議論中心的人物正是師兄霍嶠。

合瑄埋怨文陌冶拉著她不放，氣得去踩文陌冶的腳。她的力氣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文陌冶就是不愿她和霍嶠見面，等人已經走了才松懈下來，合瑄立刻甩開他，拔腿向著師兄消失的方向追去。

“你準備就沒頭蒼蠅一樣瞎撞？那得找到什么時候去？”文陌冶慢悠悠跟上來。

合瑄氣鼓鼓地埋頭往前沖:“不要你管。”

“那隨你好了，我正好也要找他們，你不和我一路，那就此別過。”文陌冶嘴上這樣說，眼睛卻是看著合瑄的背影。

那小姑娘氣沖沖的腳步越來越慢，磨蹭地等著和他縮短距離，小心翼翼地問:“你知道他們去了哪兒？”

文陌冶轉開視線，矜持道:“我自然知道，是你不愿意聽我說，那也是也沒有辦法的事。”

合瑄盯著他，片刻后，下定決心:“算了，我還是自己找吧。師父說不食嗟來之食，我也不求你，這些日子多謝你的照顧，就此別過！”

說著她轉頭就走，文陌冶一愣，無奈上前拉住她:“大小姐，我帶你去就是了。就算不求人，說一句軟話都行啊。”

合瑄認真道:“我不是什么大小姐，你愿意幫我我就謝你，不愿意幫我也不強求。就算只是一句軟話，那也是仗著你的好心讓你做了不情愿做的事情，我不愿如此。”

文陌冶拿她半點辦法沒有，笑笑把這件事翻了篇，絕口不再提。

說知道霍嶠與殷霖初的去向不是假的，文陌冶帶著合瑄在一個水潭邊找到殷霖初他們時，那兩人正坐在樹蔭底下，一人支了根魚竿在水潭里釣魚。

聽見聲響，兩人動作一致地回頭看來，四人面面相覷，場面一片寂靜，唯有不知名的蟲鳴在樹冠間持續不斷。

合瑄臉上笑容乍現，抬手要和霍嶠打招呼，但霍嶠面無表情注視著文陌冶，眼睛一眨不眨。她臉上的笑容逐漸縮小，最后尷尬地舔舔唇，低咳一聲，和文陌冶拉開了距離。殷霖初率先把頭轉回去，盯著水面當做沒看見那對男女，心里有了不好的預感。

這次的主角好像情況有點不對，那時文陌冶在人群中注視他的眼神，完全不像一個身負血海深仇的少年俠士。此時追過來的人愈發印證了他的感覺，這個人有點問題。

文陌冶雙眼盯著殷霖初，緩緩一笑:“加特林菩薩？核能地獄？”

殷霖初不動聲色，轉臉對霍嶠說道:“我覺得這里沒有魚，我們換個地方吧。”

殷霖初這次來的主要目的，是確認文陌冶是否順利參加了武林大會，順便看看有沒有機會給其他人挖挖坑，給主角多幾個立功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