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際的盡頭泛起淡淡的魚肚白,一絲粉暈染在其間。
明榮城的人歡欣雀躍,昨夜吃了兩條狗,今日吃鴨子。
大清早人們便起來殺鴨子,鴨血被接在一個大盆中,黃昏時分便可凝結成血豆腐。女人負責燙毛、拔毛,剖開鴨子的肚子。
開戰至今,明榮城百姓面上終于有了一絲歡躍。
賣笑女秋紅也在殺鴨的人之中,她手起刀落,又一聲驚呼,從手中鴨子的腹中掏出一道白色的小布條。布條上用紅色朱砂寫著一句話。
“天下興,把總王”。
百姓眼中滿是驚愕。
李把總瞪著那紅布條,眼珠動也不動。
他麾下的那些士兵短暫驚詫后便高聲喧嘩,趴在地上三呼萬歲,又喝令百姓像他們這般行事。
百姓們面面相覷,李把總一聲怒喝,手中彎刀的鋒刃明晃晃的。他們只能趴在地上,眼中藏著不忿,更多的卻是恐懼。
從秋紅手中接過寫著天命的布條,李把總面上的橫肉都洋洋得意的舞動起來,他復又咳出喉中的痰,用力朝地上一唾,在泥地上砸出一個小坑。
他這才簡單整理亂糟糟的衣裳,站在巨石上高聲道:“老子打過仗,想要突圍,唯有依靠老子。屁!老子想好了,今日老子便建國——老子姓李,就叫李國。”拉過那發現紅布條的秋紅便親了一口,道:“這娘們便是老子的皇后!王侯將相算個屁!不論身份尊卑,誰都能落地成王!”
隸屬于李把總的士兵繼續高聲呼和萬歲。
明榮城的幾位德高望重的老人面面相覷,終推選出一人道此刻蠻族尚在圍城,建國未免太早。且明榮兵力不過一兩千,突圍尚不可,如何能建國?
李把總揚出手中的紅布條。“憑這個,老子是天選之人。”
老者欲言,礙于李把總身后士兵手中明晃晃的刀,便止。
偏是一個稚嫩的童聲忽然道:“‘落地成王’?便是生下來便是王,既然落地便是王,現在卻不過是個連蠻族都打不過的把總?還真愧對你‘王’的稱號。”
說話的是楊佑儉,他牽著賀紫羽,兩人面上都臟兮兮的。
李把總臉皺成一團,張口便罵。
楊佑儉意欲開口,卻接連用力咳嗽起來,唇角掛著一絲血沫。他伸手抹掉血沫,用力喘了好幾口氣。
道:“今日殺鴨、拔毛、開膛破肚的全是你的人。你說鴨腹中的是神諭,是天命。可在下見那布條上滿是血跡與黏糊糊的臟東西,寫字的用的還是朱砂——即是神物又怎會如此骯臟?在下愚見,此物不過是把總你偽造,這般褻瀆神物,豈不招來神怒降罪于我等?”
百姓面上最后一絲喜色消失,他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處,交頭接耳。
李把總大怒,提刀,礙于四處都是百姓,也不敢動手。卻是罵得是比之前還難聽。
罵了一半,忽然道:“你個小屁娃子別擺出太守兒子的屁德行,兩月還沒來援軍,想必你那個屁太守爹爹也早沒了。你家可有漂亮姐姐,若是亂民涌入,嘖嘖。”
他身后的士兵們也一道嬉笑起來。
楊佑儉面上滿是黑灰,卻也看得出他雙唇發白而干裂,手緊緊抓著衣角,微微發抖。說出口的話卻不抖不顫,很是冷靜:“此事父親大人自有考量。”
“屁!你全家男人都死光了,全家女人都被一大堆男人搞了,你還在這里裝什么屁的大少爺?”
楊佑儉直視李把總,目光漸不悲不喜。
李把總見他不言,更添了幾番得意,便道:“況且,老子還真沒在鴨子腹部藏這種屁玩意兒。這就是老子的天命!”
他麾下的士兵個個高聲呼和。
楊佑儉再度用力咳嗽,此番咳出的血沫比先前還要多。
他繼續爭辯道。“天下之事自有定論,豈容人胡言亂語。讖語之事皆自人口。李把總竟自詡為天命之人,想必自有過人之處。即有過人之處,為何還不能打退蠻族?”
“屁!老子跟隨太守大人——”
“可笑。對你有用便是太守大人。對你無用便是廢人。把總大人著實將陽奉陰違、見風使舵兩個詞玩得順暢。”
李把總目眥盡裂,胸脯劇烈地起伏,太陽穴處青筋暴起。
楊佑儉面露不安,他抓緊賀紫羽的手,大步后退。大聲道:“諸位,成大事者,定能容否決之聲。為君者,定能眼觀全局,容天下之事。此人連在下這個孩童都不能容忍,你們卻還認為此人是天選之人?以在下看,此人不過是偽造布條,而后借著所謂天命渾水摸魚!”
“屁!毛還沒長齊!滿口大道理!老子沒作假!這就是老子的天命!”
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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