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雖然早有預(yù)料，但約書亞被大洛韋雷樞機一掌打在臉上，沉重的力道將他掀翻在地上的時候，他還是免不得一陣頭昏目眩，難以自控。

大洛韋雷樞機也可以說是樞機中的異類，雖然無法與曾經(jīng)是圣殿騎士團至尊大師的亞歷山大六世相比，卻也強壯得如同一個戎馬半生的騎士，他的手掌又大，又寬，即便戴著絲絹的手套，也難以掩蓋下面如同黑鐵枝條般的堅韌筋骨，只一下，就讓約書亞半天都站不起來。

他在房間里煩躁地踱步，滿口詛咒，詛咒庇護三世，詛咒美第奇，也詛咒自己的兒子約書亞，還有他自己，當然，最多的還是造成了現(xiàn)在這個局面的亞歷山大六世——哪怕他現(xiàn)在沒孩子，只要能，他也能再制造出更多的兒子來，又何必抓著這么一個叛逆成性的蠢貨不放。

“……”約書亞一張口，就牽動了傷口，痛得一下子發(fā)不出聲音，但他還是深深地吸了口氣，繼續(xù)說道：“請您……冷靜一下，父親。”

難得的稱呼讓大洛韋雷的腳步停了一下，他輕哼了一聲，“我很想冷靜，”他走回到約書亞身前：“告訴我，庇護三世是想要改革嗎？”

“是的。”

“所以你就做了他的馬前卒，磨刀石——而他最心愛的弟子連一句話都沒說，你知道你把我們放在什么地方了嗎？火獄！約書亞，火獄，活生生的火獄！他們會吞了我們的！”大洛韋雷揮舞著拳頭：“如果這就是你要的，”他扭曲著面孔說：“我現(xiàn)在就能殺了你！約書亞！總比任憑你，連帶著我去做皮克羅米尼的犧牲來得好！”他咆哮道，眼中的怒火則說明他完全可以將這句恫嚇化作事實，而他幾乎就要那么做了。

約書亞閉上眼睛，以行動來重復(fù)之前的話，過了好一會兒，等到大洛韋雷樞機終于平靜了下來——或許已經(jīng)決定了采用怎樣的手段來挽回約書亞的魯莽舉動造成的影響，就像他在十幾年前，為了競選教皇而決定刪除生命中的那點污漬——他現(xiàn)在當然也可以舍棄約書亞，雖然他無法再有血緣相連的孩子，但他仍然可以作為一個榮耀、富有且具有莫大權(quán)勢的樞機主教平安地度過之后的幾十年。

“父親，”約書亞緩慢而清晰地說道：“我知道，您因為我說出了那樣的話而生氣——但我并不是沒有思考過的。”

大洛韋雷樞機譏諷地笑了笑。

“既然您能認為，我是在為我的老師，庇護三世出面，那么您憑什么，覺得其他人不會這樣想呢？”約書亞低聲說道：“他們應(yīng)該知道，真正想要改革的不是我，而是教宗閣下。”

“但那又怎么樣呢，他們不敢忤逆圣父，卻不代表他們無法對付你。”

“朱利奧說過很多話，其中一些，相當?shù)挠械览恚赣H，比如說，他曾說，世上的一切東西都是守恒的，有得到必然有失去，而有失去也必然能夠得到些什么……”

“真高興你們竟然如此親厚，約書亞，”大洛韋雷樞機刻薄地說道：“你盡可以去和他相親相愛，但我現(xiàn)在根本不想聽到這個名字，因為它代表著我的失敗。”

“失敗？不，父親，你沒有失敗，”約書亞大笑了一聲：“您種下的種子已經(jīng)在我的心里發(fā)芽了——正如您期望的，但也正是這個緣故，我能夠看清了……您說的很對，我的老師，他只有一個弟子，就是朱利奧，至于凱撒和我……一根是必須除去的毒藤，而另一根，是永遠無法在他的視線中強壯的莬絲子——因為如果我變得強壯了，就表示我必然在搶奪朱利奧的資源，這是他絕對無法忍受的。”

“所以你就給了我這樣的一個答案。”

“如果沒有老師，父親，如您現(xiàn)在的身份與權(quán)力，能否將我推向那至高無上的寶座呢？或許能，但變量可能大到令您無法控制的地步——法國人，西班牙人，意大利人以及威尼斯人，他們無一不在窺視教皇的位置，而您離開羅馬太久了，博爾吉亞家族又曾經(jīng)刻意打壓過洛韋雷家族的勢力……您的侄子，塞尼加尼亞的領(lǐng)主，在面對凱撒的時候，連抵抗的勇氣都沒有就逃走了，他能給您多少支持？雖然說，您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了很大的權(quán)勢，但這份權(quán)勢又是我的老師給您的，而您還沒來得及用這份權(quán)勢來穩(wěn)固您的地位……您還不夠強大，我也是。”

大洛韋雷樞機蹙眉，“你想說什么？”

約書亞閉上眼睛，在那座女修道院里，當院長嬤嬤提起了烏爾比諾公爵的名字時，他想到了什么？他想到的是他的老師——庇護三世，在他與朱利奧出發(fā)之前，庇護三世可以說是罕見地與他單獨談了一次。

“約書亞。”庇護三世說：“我知道，你一直對朱利奧充滿了嫉妒與怨恨——因為你覺得，我對你們不公平，但你應(yīng)該還記得，從一開始，我就說過，你能夠留在我身邊，是因為朱利奧希望如此，與你無關(guān)，與你的父親更沒什么關(guān)系。

你應(yīng)當對他感恩，即便他不曾救過你的性命——三次，不過你顯然不那么認為——我知道，你覺得，朱利奧也不過是個孩子，他怎么能夠施恩給另一個孩子呢？所以你只愿意對我感恩。”

“老師……”

“不用辯解，”庇護三世說：“我并不在意，朱利奧也不，但你的父親說，希望我能夠公正地對你一次，好吧，我愿意，所以，我給你這次機會，約書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