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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堂復(fù)堂堂》第八章——情書（1 / 1）

記得那年高三，常姜在英語課上睡覺被班主任抓包，人生第一次面對嚴(yán)厲批評，并被要求寫檢討書當(dāng)眾朗讀。常姜從小到大，不曾曠課，不曾遲到，不曾早退，不曾違紀(jì)……之所以在上課時睡覺，是因為連續(xù)幾天熬夜透支了體力，只為了那封寫給段酉陽的情書。

她的心事藏得很深，僅僅她自己知道，開始于很久以前，那時的段酉陽是花見花開的小少年，她還是一顆看不出輪廓的球。

因為是青梅竹馬，所以種子萌芽后，很難遏止它生長。可惜不是兩小無猜，于是它僅僅根深蒂固，卻始終來不了花。雖然無法兩情相悅，但常姜滿足于相安無事的暗戀。

然而一切在高二暑假補習(xí)時出現(xiàn)偏移。高三來得如此之快，常姜很快意識到一年后將分道揚鑣的事實，盡管她成績不差，卻遠(yuǎn)比不上段酉陽，他們終將各奔東西。思前想后，常姜認(rèn)為是時候給她多年的暗戀畫個標(biāo)點符號了，嘆號句號問號省略號都可以，至少她是一個勇敢的人。

常姜害怕拖延磨光了勇氣，趁腦熱說干就干。

為了買到符合段酉陽喜好的信紙，常姜一連犧牲一周午休，烈日下逛遍整座城市才買到滿意的紙張。

而后是具體情書內(nèi)容。寫詩？寫五言絕句還是七言律詩？抄寫古人經(jīng)典還是自己原創(chuàng)？或者現(xiàn)代詩？好像文縐縐的有些矯揉造作。不如直抒胸臆寫個八百字作文？那么寫抒情散文或夾敘夾議或說明文……活活操碎了少女心，草稿本都壘成了山。后來她為了銷毀草稿，偷偷抱去垃圾場燒毀，不幸燒焦了一撮頭發(fā)，段酉陽還因此嘲笑了她好幾天。

接下來是最后一步，謄寫。常姜緊張得仿佛要上前線打仗，提前兩晚失眠。她嚴(yán)陣以待，反復(fù)洗手，生怕弄臟信紙，握筆時一筆一畫戰(zhàn)戰(zhàn)兢兢……她要她的情書擁有她有史以來最工整的字跡，字里行間充分顯露出她的虔誠與重視。那晚的時間過得特別快，不知不覺窗外聲響漸起，依稀可見斑駁光點在路上行走，三輪車蹣跚而過，滾動聲點亮沿途的人家，起床的人一個接一個。她終于在起床鈴聲中停筆。

那天晚自習(xí)結(jié)束后，段酉陽照例載常姜回家。平常這個時候，常姜的心思往往系在段酉陽腰上，她總是忍不住幻想哪天擁抱一下。

這晚一如往常，熏風(fēng)依舊穿過寂靜的街道，路燈拉長了他們的影子，車輪輾轉(zhuǎn)間，樹影打散了他們的輪廓。然而瀝青路上，常姜的心跳卻如隨風(fēng)搖擺的頭發(fā)，連剪影都透著惶惶不安。

等到與同行的同學(xué)分開，與家近在咫尺，常姜壯著膽滑下車后座。段酉陽急剎車，回頭的臉上眉毛挑得老高，吼道:“常姜你不要命了！”

常姜傻笑著敷衍，捂緊快要蹦出來的心臟，深呼吸頻繁得差點呼吸堿中毒。猶猶豫豫，糾糾結(jié)結(jié)，慌慌張張，顫顫巍巍，她緩緩遞出了那封情書。

段酉陽沉默片刻，接過手去，路燈打在他的腦后，表情臉色一概模糊不清。

四周靜得可怕，時間慢得嚇人，常姜開始后悔，壓低腦袋，傾盡生命鎮(zhèn)壓逃跑的沖動。種種視線做好的心理建設(shè)，事到臨頭才知狗屁不如，什么做個勇敢的人，統(tǒng)統(tǒng)是廢話，她感覺不管是被嘲諷被數(shù)落被拒絕都難以接受，此時此刻，臨陣脫逃似乎一點也不可恥了。

段酉陽慢條斯理打開信紙，掃了一眼，冷著一張臉:“常姜，你腦子沒問題吧？從小到大我對你的討厭還不夠明顯？這封情書是在向我展示你的智商嗎？”

段酉陽句句打中她的要害，常姜重創(chuàng)之下腦內(nèi)轟鳴不已，原來真有天塌地陷一說，原來真有如墜深淵一說，原來戳心窩真的比大姨媽還痛……

她的確是錯得離譜，這段漫長的暗戀無論畫上的是嘆號、句號、問號抑或省略號，結(jié)局一定是她千瘡百孔。因為她喜歡的段酉陽，是那個從小到大最討厭她的人。

她不該固執(zhí)地以為，段酉陽嫌棄也好討厭也罷，至少沒對她置之不理，多少存在轉(zhuǎn)圜的余地。她胖她瘦她身材少兒不宜，種種嫌棄是因為不夠好，不好可以改，她努力修正，改到滿意為止，卻忘了努力不一定有收獲。

路燈拉長的影子微微發(fā)顫，常姜裝不出若無其事，演不來強顏歡笑，最終選擇不告而別。

以往分手前，她總習(xí)慣回頭看一眼段酉陽，好像睡前那句必不可少的晚安，但這一晚過后，常姜再也不回頭了。她依然搭段酉陽的車回家，卻再也不會幻想有一天可以環(huán)住他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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