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等安暮商猶豫完，那邊華歲已經穿好了衣服出來了。安暮商一抬眼之后整個人都傻了一下,然后就癡癡呆呆的看著那個一身白袍清冷俊俏的青年慢步走來,那一瞬間,安暮商仿佛回到了百年之后第一次見到華歲時候的感覺,因為當年太過混亂他從來沒有注意過自己當時的想法，直到現在才發現,原來當年……自己就已經把華歲當成了神。

救他性命，又收他為徒的神。

安暮商的表情呆呆愣愣,華歲當年行走在外的時候也不是沒看到過這樣的表情，以往他都不會當回事兒，只是安暮商眼睛里所蘊含的感情卻讓他看不透，只覺得那目光太過癡纏,看的華歲都覺得有些不自在。

“怎么了？”

安暮商被問的回了神,這才有些羞赧的笑了笑：“先生穿這身衣服好看得緊，看起來似乎也比較合身？”

華歲從來都是知道自己長得好看的，畢竟也不是沒人夸過他，更有不知天高地厚的還曾調戲過他，如果是別人說這句話，只怕他要立刻拂袖而去了。可換成安暮商，或許是那人的語氣太過真誠，也或許是他的眼神太過澄澈，華歲居然半點氣都生不起。

“還不錯，沒想到你還有這手藝。”華歲的感覺有點微妙，修真界有很多修士都專注于法寶的煉制，只不過衣服這種東西，一半都是女修士比較在行，而男修士則是忙著鍛造武器或者其他防身的寶物，安暮商看起來年紀不大，這一手繡活也算是出神入化了。嗯，他換衣服的時候就注意到了衣服上的繡花，看上去著實不錯。

安暮商微微笑了笑，根本沒有想到因為這個技能他在華歲那里的定位都已經模糊了，只是臉上略有得色說道：“可惜那章魚怪內丹只能弄出這么一套衣服，若是還有和它那差不多的內丹，說不定我還能給先生鍛造一柄上等寶劍。”

華歲略有些吃驚：“你還會煉制武器？”

安暮商好像一個跟大人獻寶的孩子一樣：“當然了，我還會煉丹呢。”一邊說著他一邊掏出兩個瓷瓶遞給華歲，認真說道：“藍色瓶子的是回復藍……可以回復靈力的，紅色瓶子可以療傷。先生留著以備不時之需吧。”

華歲覺得……自己似乎明白了為什么安暮商修為那么高，卻那么缺乏常識了，這小子估計是常年研究煉丹煉制法寶這種事情，以至于修為上來了，但是卻沒有心力去關心別的事情。

修真界有一個名氣很大卻宅的要死的門派就是丹華谷，丹華谷中人都是以煉丹為修煉方式的，除了煉丹，丹華谷門下弟子基本上都不做別的事情，也很少在修真界走動，但是那里煉制出來的丹藥卻是一等一的好，華歲不知道安暮商給他的丹藥是不是真的好，只是覺得有些微妙。

他定定看著安暮商半晌，直把安暮商看的手腳都不知道往何處放時才開口問道：“宮九，為什么要給我這些？”

他原本想要問的是為什么對我這么好，但是想了想又覺得不太恰當，可是宮九對他是真的挺好的，送酒送法衣送丹藥，在之前和那群妖怪打起來的時候也分心的照顧著他，是為什么呢？在華歲尚不算長的人生里，就算是他的師傅都沒有對他這么好過。

嗯，如果安暮商知道了估計會比較安慰，他們這一脈從來都是這樣，哪怕是師徒之間的感情也淡漠無比，每個人都孤獨的來又孤獨的去，或飛升或壽盡而亡，終其一生都不會和別的人有過多的牽扯。

當然這并不是規定，也沒有哪個師傅警告過徒弟要這樣，只是他們一直都生活在這樣一個海島之上，就算出去也不過就是偶爾歷練，和旁人也沒多大干系，也不可能有牽扯。

偏偏到了華歲這里，橫空出世一個安暮商，硬生生的闖進了華歲的世界，還掏心掏肺的對他好，華歲感覺很微妙，好像很受用卻又覺的有些不自在，說是受寵若驚大概過了一些，卻也……差不了多少了。

所以他開口問了，想要知道一個明白，宮九給他的這些東西固然不錯，但是他也不怕還不起，他只怕……欠人情。

安暮商卻仿佛知道華歲在想什么一樣，剛剛華歲開口喊的是宮九，他就知道他家師尊又開始要劃清界限了，華歲這個人一輩子好像都在致力于和各種人劃清界限，就連自己的徒弟都不曾親近過，唯一的例外……大概就是宮九，被他承認為是摯友的人。

安暮商微微一笑說道：“你是我出來之后認識的第一個人啊，我覺得和你投緣，就送了，哪里有那么多為什么？”

“認識的……第一個人？”華歲沒想到是這樣的答案。

安暮商索性拉著他在幫會食堂的座位上坐下，開始滿口扯謊：“是啊，之前我一直在深山里修行，順便研究一下法寶之類的，不瞞你說，這些東西都是一個隱居的老頭給我的，他給我了很多書，只是在他把書給我之后就駕鶴西歸了，我就只能自己研究那些書，只不過……山中無甲子，寒盡不知年，等我覺得差不多了，出山的時候卻覺得這個世界太陌生了。”

華歲靜靜的聽著，他或許不善言辭，但是卻是一個絕佳的聽眾，當然那也要他有想聽才行，恰恰安暮商的過往都是他所好奇的，自然也就安安靜靜的聽著了。

安暮商覺得這樣干說挺沒意思的，索性直接拿出了一壺酒，華歲聞到酒味眼睛都亮了，安暮商微微一笑給他斟了一杯，然后繼續說道：“我也沒什么可以去的地方，就四處走走逛逛，之前一直在山里，后來聽說有海，想自己從來沒見過海就跑過來了，不過在路過晴光嶼的時候，發現島上的樹很奇怪，似乎還會發光，就留下來想要看個究竟，卻沒想到島上是有主兒的，還有結界，我……”

安暮商說到這里有些羞赧的笑了笑：“我多年未曾與人打交道，不敢貿然上門，就在周圍停留了一下。”

安暮商將自己跑到晴光嶼周圍的事情給完美的解釋了一下，至于其他的事情都推給那個將一切東西都留給他然后雙腿一蹬就離開人世的老頭了。

華歲忽然問道：“你不認識那老頭，為什么會跑到深山里去？”

安暮商：……有點累，扯了一通謊，現在還要圓上。

不過他還是說道：“我小的時候……家里窮，還正好趕上了饑荒，后來……先生可聽說過易子而食？”

華歲點了點頭神色莫名的看著安暮商：“你……”

“嗯，我的家人用我和別人家的孩子換了一下，不過……我命大，跑掉了，不過一不小心沒跑對地方，從懸崖上掉了下去，虧得我人小命卻大，掉進了河里被老頭揀到了。”

華歲沉默了，他自打記事起就跟著自己的師傅住在這個晴光嶼上來，對于凡人界的一些事情，也聽說過但大多都如鏡花水月一般，當故事看過就算，從來沒有見到過那些慘事，所以聽到安暮商說起來的時候，他一瞬間也不知道怎么安慰。

想了想他轉移了話題：“你的頭發……是怎么回事？”

安暮商的頭發不是尋常意義上的白發，而是銀發，陽光照射的時候，感覺那頭長發似乎散發著光暈將安暮商整個人都罩在里面一樣。華歲從來沒有聽說過有什么人的頭發是銀色的。

安暮商頓了頓開口說道：“哦，我也不知道，有一次試藥，不知道那個藥出了什么岔子，吃了之后就這樣了，好在沒有別的什么問題。”

華歲忽然微微一笑，覺得這孩子和他倒是異曲同工，當年他為了練劍受傷的次數也不少，安暮商的這份執著倒是讓他挺欣賞的。

嗯，如果是百年之后的華歲知道安暮商的本性，估計會覺得自己眼瞎了才以為這小子跟自己有些相像。

“那接下來你要去什么地方？”華歲看著安暮商總覺得有些舍不得，他很少生出這種情緒，也不過因為沒有幾個人跟他這樣親近過。

安暮商眨巴著眼睛看他：“我？我要去貝靜洲。”

“去修煉？”華歲以為安暮商終于知道了自己的攻擊力不夠，所以要去鍛煉。

結果沒想到安暮商卻搖了搖頭說道：“不，去殺妖怪奪內丹，我說了要給先生煉一柄劍的。”

華歲怎么也沒想到居然是這么一個答案，他自己心里涌上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百年之后的華歲面對安暮商的獻殷勤，只會覺得很正常，畢竟那是他的弟子。

但是面對一個沒認識幾天卻滿心滿眼都為自己打算的人，就算是華歲也不由得動容，他又不是真的鐵石心腸。

“你若去……我便跟你一起去吧。”華歲果斷開口說道。

安暮商瞬間無比驚訝：“你要和我一起去？”

華歲繼續說道：“我也多年未曾離開過晴光嶼了，當年去貝靜洲還是我十來歲的時候，現在貝靜洲也不知道變成什么樣了。”

“還能什么樣，一樣是妖魔到處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