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題太多了，層層疊疊，追述都追不到源頭?！?

沈文韶閉了閉眼睛，又睜開之后，掩去了眼里的沉重，“不過你也適可而止，我聽說送了一筐來，你是打算都吃完？”

“也沒有啦，那筐相思餅看著多，其實也還好，而且我已經(jīng)……”

“什么餅？”

沈文韶忽然打斷了沈鸞的話，沈鸞莫名了一下，心里一怔。

“就……那個餅啊?！?

“你管它叫什么？”

沈鸞原本吧，覺得也沒什么，這名字又不是自己起的！

但也不知道為什么，她忽然就有點(diǎn)說不出口，眼神飄忽了一下才佯裝隨意地開口，“就北平的人給取的名字，討個好兆頭，叫它相思餅，哥你知道的，戰(zhàn)場上生死無常，靠這些寄托情意很正常對吧哈哈哈哈。”

沈鸞在沈文韶默不作聲的注視下，笑得越發(fā)不自然，但還是硬著頭皮笑完，然后正色道，“我后面會好好吃飯，哥哥不用擔(dān)心。”

沈文韶慢慢揚(yáng)起一邊嘴角，漫不經(jīng)心地說，“我有什么可擔(dān)心的，千里迢迢從北平送來的東西，總不好浪費(fèi)了，還剩下多少？”

“小半筐吧……”

“既然是廣陽侯世子的心意，那就把剩下的大家都分一分，也感受一下北平的風(fēng)情。”

沈文韶抬眼看她，“你覺得呢？”

沈鸞覺得……哥哥現(xiàn)在的表情雖然在笑著，但總有種奇奇怪怪感覺。

“我覺得哥哥說的有道理?！?

……

回頭沈鸞就把沒剩多少的相思餅都分了出去。

她自己還留了一塊，不過沒吃，用油紙包好了，跟那些自畫像放在一處。

沈鸞的書房桌案上，堆了許多賬本契書，壘得高高的，她這些日子足不出戶，把自己關(guān)在書房里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沈文韶那兒收到了沈鸞送來的相思餅，拿在手里反復(fù)看了一會兒，輕輕地放到旁邊。

“人在北平還不消停?！?

沈文韶瞇了瞇眼睛，就沈鸞那個成日沒心沒肺的樣子，撒一把米就能自個兒乖乖跳進(jìn)籠子里，這位世子，手伸得夠長啊。

沈文韶尋思著找個什么時間敲一敲沈鸞的腦袋，省得迷迷糊糊總被人惦記，誰知她卻自己找上門來了。

“哥，我有些事情實在不知道該問誰才好，能不能耽誤你一會兒，就一小會兒？”

沈鸞臉上掛著討好的笑容，沈文韶示意她拖個椅子坐下。

“說?！?

“是關(guān)于北平戰(zhàn)事的?！?

沈文韶聽見“北平”兩個字，眉頭不自覺地就皺了起來，剛想打斷她，沈鸞卻已經(jīng)接著往下說了下去。

“我跟著母親學(xué)習(xí)經(jīng)營鋪?zhàn)?，也算是有些收獲，經(jīng)常能聽見鋪?zhàn)永锏恼乒裉崞疬吔獾氖虑?，言語間不乏唏噓，如今因為秦大哥送來的相思餅，我雖身為女子，卻也進(jìn)一步體會到戍邊不易。”

沈鸞是經(jīng)歷過一次死亡的，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在臨死的那一刻，人心底會產(chǎn)生多大的不甘心。

她不敢去想戰(zhàn)死沙場的人，在臨死前會想什么，但唯一肯定的是，他們必然想要活下去。

如果能多一點(diǎn)生存的可能，如果能有什么轉(zhuǎn)機(jī)……

“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幫得上什么忙，我沒什么大本事，盤算了一下清點(diǎn)出一份錢財，若是能夠派得上用場，也算是略盡一份心意?！?

沈鸞將她可用的資金都整理了出來，把賬本往沈文韶面前推了推，然后一臉愁容。

“但我不知道該怎么送過去，送給誰合適，是直接送銀子呢，還是換成糧食更好一些，哥，你幫我想想好不好？”

她抬頭，一雙明亮的眼睛看向沈文韶，一臉乖巧地等他說話。

沈文韶有一瞬間，幾乎被沈鸞的眼睛晃了神。

國家有難之時，不乏有人也做過同樣的事情，大張旗鼓施粥賑災(zāi)，發(fā)了善心的同時，也能博一些美名。

可沈鸞不是，她對這些一竅不通，不過是收了點(diǎn)硬得咬不動的餅，就想著自己能不能做點(diǎn)什么事。

“對于戍邊千萬將士而言，你這點(diǎn)，杯水車薪?！?

沈文韶語氣里不帶任何感情，沈鸞有些被打擊到，但她很快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知道的?！?

她開始掰指頭，“我算過了，我現(xiàn)在手里有的鋪?zhàn)?，賺錢的就有四家，還有兩家才剛開始，因此得留一些銀子到時周轉(zhuǎn)，置辦的田莊有些沒必要的已經(jīng)在找人接手，雖然現(xiàn)在能用的銀子不多，但聚沙成塔，總會有些用處。”

沈鸞臉上滿是認(rèn)真，專注的模樣讓沈文韶眼里的清冷逐漸消散。

“幼稚。”

沈鸞鼓起臉，眼角慢慢垂下去，“不行嗎？也是我想的太簡單了……”

說來也是，她這才多少銀子，又能幫得上什么忙？可是，可是她真的很希望，自己多活了一輩子，可以除了報仇，也能做點(diǎn)讓她喜歡自己的事。

眼看著沈鸞眼里的光一點(diǎn)點(diǎn)暗下去，沈文韶將她的賬簿拿了過去。

“這些都送走了，你手里可就沒什么能動用的銀子了。”

沈鸞抬眼，“我本來就沒有什么要花銀子的地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