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我起床的時候李越梵也醒了，賴在床上不起來。我問他想吃什么。他搖了搖頭，說不餓。我說一起出去吃包子。他抓住我的手，拍了拍床，說，再睡會。我彎下`身，吻了他一下，小聲說，起來了。

他閉上眼，嘴上說著不情愿，還是下了床。

吃完早飯，我說待會送你回家。李越梵像是聽了什么奇怪的事情一樣皺起眉頭，說，今天是周末，回什么家，我要談戀愛，要約會，晚上還要跟你一起睡覺，絕對不回家。

我看著他挖豆腐腦往嘴裏送，問，你想做什么？李越梵想了想，說，不知道，待會再說，現在才八點，我先回去睡個回籠覺。

他一個回籠覺睡到了十二點多，在這期間我接到了甲方電話，有個急事要做。看見他趿拉著拖鞋一邊打哈欠一邊從臥室走出來，我從電腦上抬起眼。他問，有工作？我點了點頭。那我點外賣了，李越梵說，我點我愛吃的了。我說好。然后我又聽到他打了好幾個哈欠，嘴裏念念叨叨。

忍不住扭頭看了他一眼，那一剎那讓我想到冬天起床，拉開窗簾看到第一場雪的時候。也沒發生什么好事，只是四季變化，冬天下雪而已，可就是能生出無限的快樂來。

我忽然想起來什么，回屋把手表拿出來，帶給他。李越梵看了一眼，放到手邊，說，我都忘了。接著他將目光短暫地從手機屏幕移到我的臉上，說，說實話，手表是借口吧？

算是，我說。他扔下手機，把手表戴上，說，是就是，還算是。

李越梵雙臂撐在桌面上，望著我，說，手表這個借口也太含蓄了，這幾個月我每天都在琢磨你什么意思，發了那么多照片給你你也不怎么回，直接告訴我不行嗎。他抬起手，在面前掰指頭數，說，“我喜歡你，回來談一下”——一共九個字，或者“我愛你，速回”——五個字，打出來需要十秒鐘嗎？

我垂下頭，笑著長出了一口氣，知道這才剛剛開始，以后他不知道有多少舊賬要跟我算。

我想起了一件能跟他斗斗嘴的事，說，我用什么借口有區別嗎，讓你來拿手表，你不也買了那一堆東西。李越梵瞥我一眼，說，時刻準備著，我之前生病住過來的時候也買了。

我笑著搖了搖頭，轉過身，不打算再跟他胡扯，可他此時此刻是鐵了心不放過我。你不如說讓我來拿內褲，李越梵說道，那樣我立刻就明白你什么意思了，肯定準備得更豐富一點再來。拿手表算什么啊，白浪費幾個月?，F在也不晚，我說。

他又問之前放在我家的內褲扔沒扔。我說收到衣柜裏了。你有沒有拿出來“用”過，李越梵說。我說你想聽實話嗎。那你別說了，他說。

這天之后的生活幾乎沒什么變化，只是工作以外的大部分時間都從一個人變成兩個人了而已。下午多了一通電話或者一條信息，確認雙方晚上都有時間后一起吃飯，一般是我去他公司接他，有時候一起過夜。

有件事我猶豫著沒能提起，那天等他的時候我看到了洪粵西，他明顯認出了我的車，看了一眼就走了。接到李越梵后我問他要不要換個工作？為什么？李越梵說。你回來之后還是在洪粵西那組？我說。啊——李越梵恍然大悟，因為洪工？你放心，洪工公私分明，跟以前一樣，不會因為咱們倆的事情難為我。

我看著他，說，我知道，但是你會不會覺得不舒服？李越梵笑了一下，說，我為什么不舒服？我搖了搖頭，說，沒什么，看你自己。我確實是想多了，以為李越梵跟我一樣，因身邊的人知道我的一切“底細”且并不與我站在一邊而不安，但李越梵一直以來好像都不是很在意，至少他表現出來的是不在意。

我和他暫時沒有住到一起，有不很正式地討論過這件事，沒得出一個肯定的結論。不論是我還是他大概都不抗拒卻又覺得必要去“促成”。很多事情都需要慢慢了解，適應，緩慢的變化似乎比強烈的約定更令我感到放心。

那個周日看完電影之后，我們還坐在椅子上，燈沒開，白色的字幕滾過。這離我住的地方挺近的，要不去我那？他說。我點了點頭，說，行啊。

散步的時候隨便聊天，我問了一些很平常但是我之前絕對不會問的問題。我突然發現這些問題好像總也問不完，一定還有我不知道卻又可以知道的事情。比如是不是做地鐵上班，大概要多久，幾點起床，一個月租房子花多少錢，排除租房子的錢一個月工資還剩多少，房子什么時候到期。

李越梵一一答了之后說，要不我明年搬過去跟你一起住。你想搬來嗎？我說。他想了想，說，不知道，一起住當然好，但是又有點怪。哪裏怪？我問。說不上來，李越梵說。

他頓了頓，我以前就跟你一起住過，還住了挺長時間，但是那時候跟現不一樣，反而就是因為這樣我才覺得現在跟你住一起很奇怪。我感覺那個時候你不太想了解我，可是又沒辦法不了解我，因為我就賴在你家，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像是我單方面強迫你的。但是現在我要是搬進去，更像是雙方簽合同，雙方合作的事情肯定有風險，要是咱們倆有誰違約了，我可沒臉跟以前一樣賴著不走。他說著搖了搖頭，沖我笑了一下，說，說不清楚，我也不知道，到時候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