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夜俊美的臉扭曲起來。姬語從來沒見過他家隊長露出過這樣恐怖的表情。他仿佛咬牙切齒：“謝眠……你在逼我。”
“我逼你什么了？”
謝眠仍是笑，他身子前探，似乎想靠近漆夜，可脖頸卻也因此湊近了劍刃。
一道細(xì)細(xì)的血痕顯露在他纖細(xì)的脖頸，漆夜下意識后退一步。
他再上前，漆夜再后退。
姬語呆了呆。
明明拿劍的是他家隊長，為什么現(xiàn)在的情景卻好像兩者反了過來？
謝眠唇邊笑容越來越大，深紅血眸註視著漆夜。他身上屬于夏眠的柔軟和天真早已全數(shù)消失不見了，唯獨(dú)留下的是屬于怪物的殘忍和瘋狂——除卻那張臉，此刻他與夏眠已經(jīng)沒有絲毫相似。
“你看，你不敢。”
漆黑看著那怪物勾著殷紅而薄情的唇，張張合合，吐出的卻是攜著玫瑰花香的劇毒，又用無形的尖刺將人纏繞，非要刺人心臟，扎人骨髓，才算本性流露。
它說。“你不敢對著你的仇人揮劍，你憑什么說你愛夏眠？”
漆夜握劍的手忽然顫抖起來，他低吼道：“夠了！蝕骨，你在找死——！”
謝眠糾正他的說法：“你說的不對。我早已經(jīng)死了。我因人類怨恨而生，是亡魂冤孽，怪物之王，你應(yīng)該清楚這點(diǎn)。”
一聲清脆的響。
“凜霜”已經(jīng)被他的主人狠狠扔到了地上。
下一秒，謝眠只覺天旋地轉(zhuǎn)，后背一個劇烈碰撞。
他被漆夜推倒在了地上。
綁在后腦的發(fā)帶散開，卷曲的長發(fā)鋪散在身下，慢慢浸透了血。還有一些濺在了他的臉上。
男人就像是一只瘋了的惡狼，狠狠把他壓住，膝頭卡在他兩腿間，低伏著身體，是完全鉗制的姿勢。
對方用五指扣住他咽喉，“你真以為我不敢殺你？我只是發(fā)誓不用劍對著你，可這不代表著我不能——”
謝眠仰著蒼白的臉看他，又笑了，“你確定你發(fā)誓的人，是我？”
漆夜忽然啞言。
他剛才口不擇言，竟又把眼前怪物當(dāng)成了夏眠。
被他壓制在身下的人，膚色蒼白，臉頰沾血，卻沒有半點(diǎn)柔軟虛弱模樣，唇邊的笑肆意又瘋狂。
明明半點(diǎn)都不像。
除了臉。
“……為什么不反抗？”漆夜扣著眼前這怪物的脖子，忽然道，“你是怪物之王，不該連反抗的能力都沒有。”
謝眠慢條斯理道：“你既然知道我是怪物之王，就該聽說過蝕骨最喜歡做的事就是玩弄人心。我不反抗，當(dāng)然是因為——我覺得好玩啊。”
這扭曲瘋狂的怪物，即使在述說自己的惡行的時候，聲音亦低柔得像是在與情人私語，“看人類在無望的愛恨之中掙扎不休，并為此而感到愉悅，對怪物而言，不是理所當(dāng)然的嗎？”
漆夜忽然發(fā)出一聲野獸般的低吼，狠狠掐緊了謝眠的脖頸。
窒息的感覺蔓延上身體，喉嚨只能發(fā)出微弱的氣音，謝眠說不出話了，只睜著一雙血紅的眼眸看著身上的男人。
漆夜本以為能夠在他眼中看到被冒犯的憤怒——憤怒就對了，好讓這怪物不再將一切視為一場好玩的游戲，最好憤起反擊，用血結(jié)束這場百年的冤孽。
可是，對方眼中，什么都沒有。
除了他的倒影。
謝眠臉色在窒息之中慢慢變得如死人般蒼白，臉上血色盡褪。他表現(xiàn)得像一個瀕死的脆弱的人類。
唯獨(dú)人類本能的掙扎在怪物的身上毫無動靜。
這怪物好像已經(jīng)面對過太多的死亡，連同自己的死亡，于是對此毫無恐懼，甚至連由此所產(chǎn)生的痛苦都早已習(xí)慣，可以忽略，不值一提。
漆夜緊緊掐著他的脖子，不可避免回想起夏眠死前的模樣。
少年的腹部被守門的怪物所貫穿，臉色蒼白，躺在他懷裏。
明明平時嬌氣到受一點(diǎn)傷都要大呼小叫，需要他低頭溫柔一點(diǎn)點(diǎn)舔去血跡才能哄好的人，可那時候，夏眠居然沒喊痛。
“哥……你能答應(yīng)我一件事嗎？”夏眠聲音虛弱，疼得淚花都在眼裏打轉(zhuǎn)，可臉上卻努力勾起一點(diǎn)笑，緊緊抓著他的衣服。
“你曾經(jīng)說……你是被當(dāng)做‘利刃’制造出來的東西，是一件……殺人的工具。可我覺得，世界上沒有人，生來就是為了成為別人使用的工具而存在的。”
說到這時候，夏眠似乎回想到了什么，目光微沈，又很快恢覆笑顏，“答應(yīng)我，好好活著……作為‘人’活下去，替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漆夜：“別說話。出去之后，我?guī)闳ク焸Ｄ悴粫馈！?
夏眠卻不聽，只是喃喃道：“已經(jīng)最后一重門了……雪，也越來越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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