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嬸娘，我不是不想揭穿他們，只是想要尋到那人證方好，姓賈的貼身丫鬟我已經(jīng)找到，張穩(wěn)婆那邊也有了消息，現(xiàn)在就等著那奸夫露面了。”

“你知道他是誰了？”容大奶奶有幾分驚喜：“那就趕緊去尋了他出來。”

秋華搖了搖頭：“也只是猜想，在江陵的時候，有一次淑華生日，祖母給她請了一個戲班子來唱戲，那里邊有個叫小桃紅的姑娘，生得與淑華十分相像，那時候淑華為了這事還跟咱們置氣，說咱們將她比做戲子，大嬸娘或許還記得這事。”

容大奶奶驚愕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難道淑華的爹就是那個戲子？”

“我開始并沒留意，只是后來找到姓賈的那個丫鬟，拔出蘿卜帶出泥，說淑華不是我爹的孩子，是跟一個戲子的種，當(dāng)時那戲子在杭州很有名氣，姓文，后來被賈家打了一頓，給了一筆銀子，讓他再也不能呆到杭州唱戲。”秋華絞著帕子，有些焦躁：“我這一年都在尋瑞喜班，想將那姓文的找到，把他誆到京城來。”

“瑞喜班？”相宜沉吟一聲：“我在華陽的時候，也曾聽過這個班子唱的戲，可卻不知道那班主是不是姓文。”

“秋華，你那阮媽媽不是跟白虎堂熟悉？相宜，還有方嫂哪，你們趕緊查，有戲班子名字，有那班主的姓氏，又知道他的來歷，如何查不到？大周也就這么一塊地方，怎么會將魚給漏了？”容大奶奶歡喜了起來，拍了下手：“瑞喜班肯定會在江南這邊走動得多，盯緊些，絕對沒問題。”

第八章

“少夫人！”門簾一晃，方嫂從外邊跨步進(jìn)來，風(fēng)塵仆仆。

“方嫂，你可回來了！”相宜看了她一眼，見方嫂眼睛里頭透著笑意，心中安定了幾分：“是不是已經(jīng)找到了？”

方嫂點(diǎn)了點(diǎn)頭：“是，尋到了那個瑞喜班，什么都合，班主姓方，杭州人氏。”

“真的？金珠，快去隨云苑給四小姐送信，讓她過悅?cè)A園來。”相宜大喜，望著方嫂眼中發(fā)亮：“我就知道方嫂出手肯定能尋到。”

方嫂笑了笑：“道上的朋友多，老盧也有不少朋友，四小姐那邊的阮媽媽，可也不是個軟腳蝦，識得不少人。”

相宜拎著方嫂坐了下來，笑嘻嘻的替她撣了撣衣裳：“方嫂你就別謙虛了，四小姐那邊的阮媽媽，在旁人眼中見著厲害，可是缺遠(yuǎn)遠(yuǎn)不及你！我早就聽他們說過，你與阮媽媽比試拳腳，阮媽媽只能擋你幾下。”

“只不過是阮媽媽年紀(jì)大罷了，我占個年輕，有些蠻力氣。”方嫂笑了笑：“瑞喜班這次去得倒是遠(yuǎn)，到了嶺南合浦郡，那位班主夫人似乎剛剛生了孩子不久，所以瑞喜班便在那里歇了腳，已經(jīng)有一個多月沒有挪窩了。若不是為著這事情耽擱了，只怕他們又走了呢，這戲班子到處走來走去的，沒有個落腳的地方，實(shí)在難找。”

“可不是。”相宜點(diǎn)了點(diǎn)頭：“有時候找人，真是為難呢，若是尋個東西還好辦，一動不動的，到那里拿著就走便是，可這人生了腳，總是會到處亂跑的。”

“大嫂找我？”秋華從外邊走了進(jìn)來，身后跟著阮媽媽，見到方嫂，眼睛一亮：“方嫂，可是找到了？”

“不但找到了，而且已經(jīng)派人送信過去了。”方嫂望了相宜一眼：“少夫人，他們?nèi)鹣舶鄟砭┏浅牡谝怀鰬颍羰勤s得及，不如就定在小少爺百日湯餅會那天。”

“湯餅會？”相宜想了想，點(diǎn)了點(diǎn)頭：“也好。”

她已經(jīng)跟容大奶奶說過這事情了，容大奶奶聽著說容三奶奶似乎有意朝自己金孫下手，氣得眉毛都豎了起來：“相宜，這湯餅會不能不辦，我倒要看看她有多大的本事，能在我眼皮子底下下手！”

相宜最開始很害怕承宣被加害，可嘉懋勸說她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咱們既然已經(jīng)知道她要下手，一切當(dāng)心便是。承宣由咱們兩人輪流抱，就連奶娘都不過手，我看她準(zhǔn)備用什么法子來害人！”

容大奶奶贊成嘉懋的話：“不如趁著這時機(jī)，將那賤人揭露了出來！相宜，索性就借了辦湯餅會的名頭，喊了那戲班子來咱們府上唱戲！”

相宜雖然還是擔(dān)心，可有容大奶奶與嘉懋都這樣說過了，她也沒得法子，只能一切當(dāng)心。只不過現(xiàn)在府里是婆婆容大奶奶當(dāng)家，即便有容老夫人幫忙，那容三奶奶只怕是沒地方插手。

“大嫂，湯餅會上若是將那事情那事情抖出來，只怕不好，對容家名聲不好，對承宣也算不得是吉兆，不如緩緩，我已經(jīng)想好了主意，必定讓他們現(xiàn)出原形！”秋華朝相宜感激的一笑：“多謝大嫂幫忙！”

“謝什么，不是應(yīng)該的么？”相宜朝秋華擺了擺手，若是將那三嬸娘趕出府去，那自己就安心多了，防人防一時，如何能防一世？身邊有這樣一個陰險小人，她睡覺都不安穩(wěn)，生怕承宣會遭了她的毒手。

合浦郡的一幢小宅子里，前院有不少男女，有的在蹲馬步，有的在劈叉，有的在拿著□□練花架，還有一些扶著墻正咿咿呀呀的吊嗓子，那聲音悠悠揚(yáng)揚(yáng)傳出去了很遠(yuǎn)，似乎能穿破天上的云層一般。

院子中央站著一個男子，看他的年紀(jì)不過三十多歲，身材高挺，一雙濃眉飛揚(yáng)幾乎要入鬢角，眼睛十分大，而且很是靈活，似乎含著一汪春水，隨意回眸間波光粼粼，仿佛含了無限情意，讓人舍不得移開自己的眼睛。那男子站在那里正指點(diǎn)著一個年輕女子練習(xí)唱曲：“你此處花腔生硬了些，你唱的旦角，必須要柔媚，要讓聽?wèi)虻娜酥挥X心中瘙癢難當(dāng)，這樣才能得更多的賞錢。”

“班主，郵驛的驛使送了一封信過來！”前院的門被推開，一個半大孩子跳著跑了進(jìn)來將一封信交到了那男子手上，那男子訝異的看了下信封上的落款，皺了皺眉頭：“京城來的信？我在京城并識不得人！”

將信撕開了一道口子，就見里邊有一張雪花箋對折得整整齊齊，將那雪花箋打開，一張銀票飄飄的落到了地上。那男子彎腰將銀票撿了起來，看了看上邊面額是一百，不由得挑了下眉，嘴角笑容深深：“這是哪位達(dá)官貴人？莫非是舊識？”

掃了一眼那信，上邊的字跡遒勁有力，內(nèi)容寫得很是簡單，兩年前聽過瑞喜班的堂會，十分驚艷，到現(xiàn)在都念念不忘，特地邀請瑞喜班去京唱一個月堂會，已經(jīng)替他在西樹胡同租好了一處宅子，不用擔(dān)心住處的問題，隨信附上銀票一張，權(quán)作車旅之資。

“班主，咱們?nèi)ナ遣蝗ィ俊甭牥嘀鲗⒛切糯舐暷盍艘槐椋霸罕娙私允桥d奮不已，停下手中的事情圍了過來，眼里全是向往之色：“京城那可是個繁華的地方！”

班主望了望身邊的人，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去，怎么不去？人家都給咱們租好房子，連車費(fèi)都付了，即算在京城唱不出名堂來，去京城免費(fèi)玩玩也是好的！”拿著那銀票又仔細(xì)看了看，班主臉上的笑容愈發(fā)深了：“還是匯通錢莊的銀票，看起來這位老爺真是個有錢的主兒。”

第二日，瑞喜班便收拾了行李，雇了幾輛馬車，快馬加鞭的趕路，走了二十多日便到了京城。那班主照著那信箋上的地址，找到西樹胡同，一家家摸著過去，數(shù)到第九家，才見著了那標(biāo)志：門口有兩棵紫槐樹，正是當(dāng)季，樹上的槐花開得茂盛，一串串的在枝頭上墜了下來，飽滿的花瓣里就如含滿了蜜汁一般，淡紫色的邊緣還墜著清亮的露珠。

班主走了過去，舉起手來敲了敲門，里邊傳來一個人的應(yīng)門聲：“外邊是誰？”

“有人替我租了西樹胡同這宅子，我今日便要搬進(jìn)來住。”班主說這話并沒有猶豫的口氣，他自從七歲便跟著師父登臺獻(xiàn)藝，走南闖北三十年，也不乏有喜歡瑞喜班的達(dá)官貴人出資為他們租宅子唱堂會的事情，所以他敲門的時候?qū)⒀鼦U兒挺得筆直。

“吱呀”一聲，門被打開，門后露出了一張老人的臉，他打量了一眼站在前邊的班主，笑著問道：“可是瑞喜班的文班主？”

“正是。”文班主心中大喜，向那老人拱了拱手：“請問老丈怎么稱呼？”

“免貴姓錢，家中排行第三，你便喊我錢三罷。”那老者呵呵一笑：“主家吩咐我在這宅子里等著文班主帶著瑞喜班進(jìn)京，我來了有三天了，總算是給等到了。文班主，快些進(jìn)來罷，一路辛苦，趕緊先歇息著。”

文班主朝錢三笑了笑，指揮著瑞喜班將馬車上的東西搬了進(jìn)來，錢三陪著文班主在宅子里邊到處轉(zhuǎn)了下，看得文班主心花怒放。

宅子不算太大，可勝在有兩個院子，前邊院子里有三進(jìn)屋子，后邊有個獨(dú)立的的小院，里邊有一幢兩層小樓，宅子里邊花木扶疏，環(huán)境清幽，實(shí)在適合居住。錢三見文班主喜笑顏開，也覺高興，點(diǎn)著頭道：“文班主喜歡便好，我先回去給主家送信了，明日再過來。”

文班主笑瞇瞇將錢三送走，在前院的石桌旁坐了下來，翹起二郎腿看著班子里的人忙忙碌碌的搬放東西，這京城就是與旁的地方不一樣，小胡同的宅子都布置得這般清幽。他回頭看了看跟后院相通的月亮門，唇邊浮現(xiàn)出一絲笑容，那后院，可真是適合幽會的地方，在京城唱一個月堂會，說不定瑞喜班的旦角和生角都能搭上一些老爺夫人，那幢兩層小樓就能派上用場了。

這戲子雖說并不是青樓的姐兒，可很多卻與姐兒無異，不同的是青樓賣笑的姐兒是過了明路的，但戲子卻是在暗處，而且戲班子勾搭的不僅是老爺們，也有夫人小姐。一個戲班子里只要有上得了臺面的生角，就不愁沒有活路銀子。這文班主當(dāng)年在蘇杭是頗有名氣的生角，不僅能唱小生，還能唱武生和花臉，那時只要是他一登臺，就聽下邊打賞盤子里響個不停，夫人小姐們?nèi)酉碌你y角子一次能收小半盤子。

自己現(xiàn)兒是老了，得好好在瑞喜班里培養(yǎng)幾個接班的才行。文班主的目光落在了不遠(yuǎn)處的幾個孩子身上，旦角就捧自己的女兒小桃紅，她生得十分美貌，人又機(jī)靈，教她唱戲文，只消教上三五遍便能記得清清楚楚，生角可以捧那小白玉，那孩子長得十分白凈，一雙眼睛天生的便能勾人心魂，和自己當(dāng)年有得一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