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衍對阮江西說不上熟絡，君子之交而已，第一次對手戲之后，紀衍說了一句：“你的演技出乎了我的意料。”

可能在此之前，紀衍對阮江西這個話題女王，多多少少是有些質(zhì)疑與輕視的。

這場戲，是紀衍的殺青戲。

“a！”

阮江西抬眸，幾乎沒有轉換，立刻入戲，只用了一個眼神，冷凝了周圍所有氣息，紀衍幾乎是本能地跟著她的眼神走。

北魏五十萬大軍兵臨城池，大燕國破，金鑾殿上，燕皇一身戎裝，這是常青第一次看見燕驚鴻脫下龍袍。

他問她：“常青，你為什么留下？”

常青抬頭，眸光清亮而黑沉：“因為我是大燕的將軍，我是你的臣?！?

她從當日的北魏俘虜一步一步榮升成他的臣子，成為大燕的常青將軍，為他征戰(zhàn)十年，他都快忘了，忘了她蟄伏多年，忘了她曾是北魏的臣子，是定北候池修遠的最出色的臣子。

燕驚鴻背過身，不看她染血的面容：“你走吧，你的君主已經(jīng)庇護不了你?！蓖ｎD了很久，他說，“回到你的國家去吧?！甭曇簦⑽Ⅶ鋈唬行╊澮狻?

常青猛然抬眸：“你什么時候知道的？”

十年蟄伏，步步為謀，她從未露出過一次破綻。

他走下高臺，一步一步朝她走近：“當年大燕遣送去北魏當質(zhì)子的不是太子，是朕?！?

常青驚愕，世人皆知當年大燕戰(zhàn)敗，燕帝遣送太子去北魏為質(zhì)，竟不想……好一招貍貓換太子。

他笑，笑意冷然，“父皇為了保全他的太子而舍棄了朕，只可惜，他的太子在這把龍座上只坐了十一天。”

十五歲弒父弒兄，燕驚鴻只用了三年時間，將大燕改朝換代，他有多狠，常青如何能不知曉。

近了，他站在常青眼前，森冷的眸忽而溫沉：“我去北魏那年，你才七歲，總是跟在池修遠身后，背著一把比你身量還高的劍?！?

常青猛地抬眼。

燕驚鴻笑了：“你這雙眼太冷漠，和當年一模一樣，那年朝夕節(jié)，在定北候府的常青樹下，你就是這般看著朕，將池修遠緊緊護在身后?！?

那年朝夕節(jié)，大燕質(zhì)子與定北侯世子博劍比武，世子因身體抱恙，由常青代為比試。

記憶已經(jīng)模糊了，常青不記得當年那個弱冠的質(zhì)子，只記得她勝了他，讓他在北魏朝臣前失了顏面。

“那時候，你才長到朕的肩膀，耍起劍來，卻比久經(jīng)沙場的將軍還狠?！彼従彅咳プ旖堑男?，望進她眼眸深處，“從你第一次出現(xiàn)在大燕，出現(xiàn)在朕前面，朕便知道，是你來了，池修遠第二次將你推到了朕面前?！?

握著劍的手微微一顫，沒有后退，常青迎上這位帝君的眸光：“既然你知道是我，知道我既為細作，那你為什么不殺了我？”

“不知道為什么。”他笑著看她，“看著你這雙眼，朕總下不去手，即便你一次次將朕置于風口浪尖，朕還是下不去手。”

“你恨我嗎？”

北柵一戰(zhàn)，若不是她泄密了大燕的排兵布陣，北魏的大軍也定不會這么快兵臨燕京。

燕驚鴻卻搖頭，看她的眸光是從未有過的溫柔：“不恨，至少你來大燕了，來到朕觸手可及的地方了?！彼斐鍪?，指尖緩緩落在她臉上，帶了輕顫，“至少在朕的臣民都背棄大燕背棄朕的時候，你還站在朕觸手可及的地方，至少，在最后，你放棄的是池修遠，不是朕?！?

常青猛然后退，沉寂的眸，終于亂了。

燕驚鴻的手，懸在半空，許久，垂下：“常青，答應朕一件事吧?！?

她沉默，許久許久，才看他：“好。”

“讓我死在你的劍下，帶著我的尸體出去，池修遠就在殿外，他一定能保下你的性命?！彼f我，而非朕。

只要有了大燕皇帝的尸體，是叛辰還是功臣，北魏大軍便無能分說，全由池修遠定奪。

燕驚鴻是常青唯一的保命符。

沒有一絲遲疑，常青搖頭：“不?！币粋€字，堅定至極。

燕驚鴻仿若未聞：“常青，我死后，把我葬在大燕的城門下。”走近，一步一步走近她，“我對不起大燕，注定要一輩子受盡大燕子民踐踏。”他喚她，“常青?！?

話落，他抱緊她，握著她的手，劍如胸口。

瞳孔驟然放大，她喊：“燕驚鴻！”聲音破碎得只剩顫抖！

鏡頭停格，片場許久死寂之后，導演才喊：“ok！”

阮江西對著紀衍微微點頭。

入戲快，出戲更快。

紀衍笑了笑：“我從來沒見過入戲出戲這么快的演員。”更沒見過這樣輕而易舉便能將人帶入角色的演員，剛才那場戲，外人可能看不出來，紀衍卻清楚，從第一個鏡頭開始，便是阮江西掌控了所有走勢，他幾乎本能地被帶入。

“謝謝?！比罱髦换亓藘蓚€字，便走出了鏡頭。她一貫如此，與人七分禮貌，三分疏遠。

“紀哥，紀哥?！?

紀衍的經(jīng)紀人在一旁喊了幾句，紀衍都沒有半點反應。走過去，拍拍紀衍的肩膀：“怎么了？紀哥，你臉色不對?！?

紀衍神色恍惚：“阮江西把我?guī)нM了戲里，我一時出不來。”臉上，還帶著燕驚鴻的情緒。

經(jīng)紀人不可思議：“不是吧？！”紀哥可是老戲骨啊！紀哥可是柏林影帝??！紀哥可是演技派的標桿啊，居然……被阮江西一個新人拿住了場子！

“不要小瞧了阮江西的演技，當今演藝圈恐怕也沒幾個能跟她比了?！?

經(jīng)紀人傻愣了，紀哥已經(jīng)被阮江西的演技折服了，這評價，高處了新天地。到底是誰說宋少的女人是花瓶，瞎了嗎？！

那邊，顧白給阮江西遞了一件大衣，“結束了嗎？”

她裹在身上，這才暖和一點：“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