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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 > 《三十六計》 > 晉紀二十四

晉紀二十四(1 / 1)

話說蔡京在武學中查問那不聽他譚兵,仰視屋角的這個官員,姓羅名戩,祖貫云南軍,達州人,見做武學諭。當下蔡京怒氣填xiong,正欲發作,因報天子駕到,蔡京遂放下此事,率領百官,迎接圣駕進學,拜舞山呼。道君皇帝講武已畢,當有武學諭羅戩,不等蔡京開口,上前俯伏,先啟奏道:“武學諭小臣羅戩,冒萬死,謹將淮西強賊王慶造反情形,上達圣聰。王慶作亂淮西,五年于茲,官軍不能抵敵。童貫、蔡攸奉旨往淮西征討,全軍覆沒;懼罪隱匿,欺誑陛下,說軍士水土不服,權且罷兵,以致養成大患。王慶勢愈猖獗,前月又將臣鄉云安軍攻破,擄掠淫殺,慘毒不忍言說,通共占據八州八十六縣。蔡京經體贊元,其子蔡攸,如是覆軍殺將,辱國喪師,今日圣駕未臨時,猶儼然上坐譚兵,大言不慚,病狂喪心!乞陛下速誅蔡京等誤國賊臣,選將發兵,速行征剿,救生民于涂炭,保社稷以無疆,臣民幸甚!天下幸甚!”道君皇帝聞奏大怒,深責蔡京等隱匿之罪。當被蔡京等巧言宛奏天子,不即加罪,起駕還宮。次日,又有亳州太守侯蒙到京聽調,上書直言童貫、蔡攸喪師辱國之罪;并薦舉宋江等才略過人,屢建奇功,征遼回來,又定河北,今已奏凱班師,目今王慶猖獗,乞陛下降敕,將宋江等先行褒賞,即著這支軍馬,征討淮西,必成大功。

徽宗皇帝準奏,隨即降旨下省院,議封宋江等官爵。省院官同蔡京等商議,回奏:“王慶打破宛州,昨有禹州、許州、葉縣三處申文告急。那三處是東京所屬州縣,鄰近神京,乞陛下敕陳璜、宋江等,不必班師回京,著他統領軍馬,星夜馳援禹州等處。臣等保舉侯蒙為行軍參謀。羅戩素有韜略,著他同侯到陳軍前聽用。宋江等正在征途,未便升受,待淮西奏凱,另行酌議封賞。”原來蔡京知王慶那里兵強將猛,與童貫、楊戩、高俅計議,故意將侯蒙、羅戩送到陳那里,只等宋江等敗績,侯蒙、羅戩,怕他走上天去?那時卻不是一網打盡。話不絮繁。卻說那四個賊臣的條議,道君皇帝一一準奏,降旨寫敕,就著侯蒙、羅戩,奉詔敕,及領賞賜金銀、緞疋、袍服、衣甲、馬匹、御酒等物,即日起行,馳往河北,宣諭宋江等;又敕該部將河北新復各府州縣所缺正佐官員,速行推補,勒限星馳赴任。道君皇帝判斷政事已畢,復被王黼、蔡攸二人,勸帝到艮岳娛樂去了不提。

且說侯蒙領詔敕及賞賜將士等物,滿滿的裝載三五十車,離了東京,望河北進發。于路無話,不則一日,過了壺關山,昭德府,來到威勝州,離城尚有二十余里,遇著宋兵押解賊首到來。

卻是宋江先接了班師詔敕,恰遇瓊英葬母回來;宋江將瓊英母子及葉清貞孝節義的事,擒元兇賊首的功,并喬道清,孫安等降順天朝,有功員役,都備細寫表,申奏朝廷,就差張清、瓊英、葉清,領兵押解賊首先行。當下張清上前,與侯參謀、羅戩相見已畢。張清得了這個消息,差人馳往陳安撫,宋先鋒處報聞。陳、宋率領諸將,出郭迎接,侯蒙等捧圣旨入城,擺列龍亭香案。陳安撫及宋江以下諸將,整整齊齊,朝北跪著,裴宣喝拜。拜罷,侯蒙面南,立于龍亭之左,將詔書宣讀道:

制曰:朕以敬天法祖,纘紹洪基,惟賴杰宏股肱,贊大業。邇來邊庭多儆,國祚少寧,爾先鋒使宋江等,跋履山川,逾越險阻,先成平虜之功,次奏靜寇之績,朕實嘉賴。今特差參謀侯蒙,捧詔書,給賜安撫陳,及宋江、盧俊義等金銀、袍緞、名馬、衣甲、御酒等物,用彰爾功。茲者又因強賊王慶,作亂淮西,傾覆城池,芟夷人民,虔劉邊陲,蕩搖西京,仍敕陳為安撫,宋江為平西都先鋒,盧俊義為平西副先鋒,侯蒙為行軍參謀。詔書到日,即統領軍馬,星馳先救宛州。爾等將士,協力盡忠,功奏蕩平,定行封賞。其三軍頭目,如欽賞未敷,著陳就于河北州縣內豐盈庫藏中那撮給賞,造冊奏聞。爾其欽哉!特諭。

宣和五年四月日

侯蒙讀罷丹詔,陳及宋江等山呼萬歲,再拜謝恩已畢,侯蒙取過金銀緞疋等項,依次照名給散:陳安撫及宋江,盧俊義,各黃金五百兩,錦緞十表里,錦袍一套,名馬一匹,御酒二瓶;吳用等三十四員,各賞白金二百兩,彩緞四表里,御酒一瓶;朱武等七十二員,各白金一百兩,御酒一瓶;余下金銀,陳安撫設處湊足,俵散軍兵已畢。宋江復令張清、瓊英、葉清押解田虎、田豹、田彪到京師獻俘去了。公孫勝來稟:乞兄長修五龍山龍神廟中五條龍像。宋江依允,差匠修塑。

宋江差戴宗,馬靈往諭各路守城將士,一等新官到來,即行交接,勒兵前來征王慶。宋江又料理了數日,各處新官皆到,諸路守城將佐,統領軍兵,陸續到來。宋江將欽賞銀兩,俵散已畢,宋江令蕭讓、金大堅鐫勒碑石紀事。正值五月五日天中節,宋江教宋清大排筵席,慶賀太平,請陳安撫上坐,新任太守,及侯蒙,羅戩,并本州佐貳等官次之,宋江以下,除張清晉京外,其一百單七人,及河北降將喬道清,孫安,卞祥等一十七員,整整齊齊,排坐兩邊。

當下席間,陳瓘、侯蒙、羅戩稱贊宋江等功勛;宋江吳用等感激三位知己,或論朝事,或訴衷曲,觥籌交錯,燈燭輝煌,直飲至夜半方散。次日,宋江與吳用計議,整點兵馬,辭別州官,離了威勝,同陳等眾,望南進發。所過地方,秋毫無犯。百姓香花燈燭,絡繹道路。

不說宋江等望南征進,再說“沒羽箭”張清同瓊英、葉清,將陷車囚解田虎等,已到東京,先將宋江書札,呈達宿太尉,并送金珠珍玩。宿太尉轉達上皇,天子大嘉瓊英母子貞孝,降敕特贈瓊英母宋氏為“介休貞節縣君”,著彼處有司,建造坊祠,表揚貞節,春秋享祀。封瓊英為貞孝宜人,葉清為正排軍,欽賞白銀五十兩,表揚其義;張清復還原職;仍著三人協助宋江,征討淮西,功成升賞。

道君皇帝敕下法司,將反賊田虎、田豹、田彪,押赴市曹,凌遲碎剮。當下瓊英帶得父母小像,稟過監斬官,將仇申宋氏小像,懸掛法場中,像前擺張桌子,等到午時三刻,田虎開刀碎剮后,瓊英將田虎首級,擺在桌上,滴血祭奠父母,放聲大哭。此時瓊英這段事,東京已傳遍了,當日觀者如垛:見瓊英哭得悲慟,無不感泣。瓊英祭奠已畢,同張清、葉清望闕謝恩。三人離了東京,逕望宛州進發,來助宋江,征討王慶,不在話下。

卻說那王慶原來是東京開封府內一個副排軍。父親王砉,是東京大富戶,專一打點衙門,唆結訴訟,放刁把濫,排陷良善,因此人都讓他些個。他聽信了一個風水先生,看中了一塊陰地,當出大貴之子。這塊地,就是王砉親戚人家葬過的,王砉與風水先生設計陷害。王砉出尖,把那家告紙謊狀,官司累年,家產蕩盡,那家敵王砉不過,離了東京,遠方居住。

后來王慶造反,三族皆夷,獨此家在遠方,官府查出是王砉被害,獨得保全。王砉奪了那塊墳地,葬過父母,妻子懷孕彌月。王砉夢虎入室,蹲踞堂西,忽被獅獸突入,將虎銜去。王砉覺來,老婆便產王慶。那王慶從小浮浪,到十六七歲,生得身雄力大,不去讀書,專好斗瞈走馬,使槍輪棒。那王砉夫妻兩口兒,單單養得王慶一個,十分愛恤,自來護短,憑他慣了,到得長大,如何拘管得下。王慶賭的是錢兒,宿的是娼兒,喝的是酒兒。王砉夫婦,也有時訓誨他。王慶逆性發作,將父母詈罵,王砉無可奈何,只索由他。過了六七年,把個家產費得罄盡,單靠著一身本事,在本府充做個副排軍。一有錢鈔在手,三兄四弟,終日大酒大肉價同吃;若是有些不如意時節,拽出拳頭便打,所以眾人又懼怕他,又喜歡他。

一日,王慶五更入衙畫卯,干辦完了執事,閑步出城南,到玉津圃游玩。此時是徽宗政和六年,仲春天氣,游人如蟻,軍馬如云,正是:

上苑花開堤柳眠,游人隊里雜嬋娟。金勒馬嘶芳草地,玉樓人醉杏花天。

王慶獨自閑耍了一回,向那圃中一棵傍池的垂楊上,將肩胛斜倚著,欲等個相識到來,同去酒肆中吃三杯進城。無移時,只見池北邊十來個干辦、虞候、伴當、養娘人等,簇著一乘轎子,轎子里面,如花似朵的一個年少女子;那女子要看景致,不用竹簾。那王慶好的是女色,見了這般標致的女子,把個魂靈都吊下來。認得那夥干辦虞候,是樞密童貫府中人。

當下王慶遠遠地跟著轎子,隨了那夥人,來到艮岳。那艮岳在京城東北隅,即道君皇帝行所,奇峰怪石,古木珍禽,亭榭池館,不可勝數。外面朱垣緋戶,如禁門一般,有內相禁軍看守,等閑人腳指頭兒也不敢踅到門前。那簇人歇下轎,養娘扶女子出了轎,逕望艮岳門內,娉娉娜娜,妖妖嬈嬈走進去。那看門禁軍內侍,都讓開條路,讓她走進去了。

原來那女子是童貫之弟童貰之女,楊戡的外孫。童貫撫養為己女,許配蔡攸之子,卻是蔡京的孫兒媳婦了,小名叫做嬌秀,年方二八。她稟過童貫,乘天子兩日在李師師家娛樂,欲到艮岳游玩。童貫預先吩咐了禁軍人役,因此不敢攔阻。那嬌秀進去了兩個時辰,兀是不見出來。王慶那廝,呆呆地在外面守著,肚里饑餓,踅到東街酒店里,買些酒肉,忙忙地了飲六七杯,恐怕那女子去了,連帳也不算,向便袋里摸出一塊二錢重的銀子,丟與店小二。王慶再踅到艮岳前,又停了一回,只見那女子同了養娘,輕移蓮步,走出艮岳來,且不上轎,看那艮岳外面的景致。王慶踅上前去看那女子時,真個標致,有《混江龍詞》為證:

風姿毓秀,那里個金屋堪收?點櫻桃小口,橫秋水雙眸。若不是昨夜晴開新月皎,怎能得今朝腸斷小梁州。芳芬綽約蕙蘭儔,香飄雅麗芙蓉袖,兩下里心猿都被月引花。

王慶看到好處,不覺心頭鹿撞,骨軟筋麻,好便似雪獅子向火,霎時間酥了半邊。那嬌秀在人叢里,覷見王慶的相貌:

鳳眼濃眉如畫,微須白面紅顏。頂平額闊滿天倉,七尺身材壯健。善會偷香竊玉,慣的賣俏行奸。凝眸呆想立人前,俊俏fengliu無限。

那嬌秀一眼覷著王慶fengliu,也看上了他。當有干辦虞候,喝開眾人,養娘扶嬌秀上轎,眾人簇擁著,轉東過西,卻到酸棗門外岳廟里來燒香。王慶又跟隨到岳廟里,人山人海的,挨擠不開,眾人見是童樞密處虞候干辦,都讓開條路。那嬌秀下轎進香,王慶挨踅上前,卻是不能近身,又恐隨從人等叱苒,假意與廟祝熟,幫他點燭燒香,一雙眼不住的溜那嬌秀,嬌秀也把眼來頻覷。原來蔡攸的兒子,生來是憨呆的;那嬌秀在家,聽得幾次媒婆傳說是真,日夜叫屈怨恨;今日見了王慶fengliu俊俏,那小鬼頭兒春心也動了。

當下童府中一個董虞候,早已瞧科,認得排軍王慶。董虞候把王慶劈臉一掌打去,喝道:“這個是甚么人家的宅眷!你是開封府一個軍健,你好大膽,如何也在這里挨挨擠擠。待掩對相公說了,教你這顆顱頭,安不牢在頸上!”王慶那敢則聲,抱頭鼠竄,奔出廟門來,一口唾,叫聲道:“碎,我直恁這般呆!癩蝦蟆怎想天鵝肉?”當晚忍氣吞聲,慚愧回家。誰知那嬌秀回府,倒是日夜思想,厚賄侍婢,反去問那董虞候,教他說王慶的詳細。侍婢與一個薛婆子相熟,同他做了馬泊六,悄地勾引王慶從后門進來,人不知,鬼不覺,與嬌秀gouda。王慶那廝,喜出望外,終日飲酒。

光陰荏苒,過了三月,正是樂極生悲。王慶一日得爛醉如泥,在本府正排軍張斌面前,露出馬腳,遂將此事張揚開去,不免吹在童貫耳朵里。童貫大怒,思想要尋罪過擺撥他,不在話下。

且說王慶因此事發覺,不敢再進童府去了。一日在家閑坐,此時已是五月下旬,天氣炎熱,王慶掇條板凳,放在天井中乘涼,方起身入屋里去拿扇子,只見那條板凳四腳搬動,從天井中走將入來。王慶喝聲道:“奇怪!”飛起右腳,向板凳只一腳踢去。王慶叫聲道:“阿也苦也!”不踢時,萬事皆休,一踢時,迍邅立至。正是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畢竟王慶踢這板凳,為何叫苦起來,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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