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埋葬于亂葬崗者不是家道中落,窮困潦倒的不幸之人，或是出身貧寒，家中連一張草席都買不起的可憐之人,便是無親無故的孤獨之人。

出于同情,程桐命人將所有挖出來的尸身悉數(shù)收殮、下葬了,還請了道士來為他們做法事。

香火迷眼,經(jīng)聲滿耳,他望著連綿的墳冢，頓覺凄涼。

他無暇一一調(diào)查他們的姓名,便沒有為他們立墓碑。

其實立不立墓碑似乎并不要緊，墓碑是為了讓后人更好地紀念先人，而這些人恐怕生前都鮮有人記得，況且是死后了。

一場法事結(jié)束,已是日暮時分，他回了縣衙去,他的穆凈正在縣衙門口，翹首以待。

他行至穆凈面前,低聲道：“能有你相伴不枉此生了。”

穆凈不知程桐為何突然向他表白,摸索著牽了程桐的手，問道：“出何事了？”

程桐否定地道：“這幾日諸事太平，我只是在想，如果沒有你相伴,我便是孤家寡人了。”

——他自幼父母雙亡,寄居于惟一在世的親人，即姨母家中，姨母待他不差，還想將表妹許配給他,但表哥恨極了他，處處打壓他。

他看在姨母的面子上，即使表哥愚蠢得教他發(fā)笑，他都不曾當(dāng)面給過表哥難堪。

年過一十五，他便從姨母家搬了出來，白日干各種粗活臟活累活，黑夜鑿壁偷光，埋首苦讀，終是金榜題名，當(dāng)了縣令。

穆凈將自己的五指沒入了程桐的指縫，鄭重其事地道：“我會陪著你的，一直到我咽下最后一口氣。”

程桐牽了穆凈的手，在眾目睽睽之下，回到了臥房，從穆凈背后，將穆凈擁入懷中，一面細細地親吻著穆凈，一面溫言軟語道：“我們一起長命百歲罷。”

“嗯，一起長命百歲罷。”穆凈的腰身有些發(fā)軟，推了推程桐，“近些日子，你不得好眠，既已將尸身下葬，又命人看住了劉舉人，且無蒼狴的行蹤，不若去歇息罷？”

“一回可好？”程桐從穆凈的眉眼向下而去。

少時，穆凈突地身體一顫，情不自禁地道：“好。”

待得云收雨歇，倆人沐浴罷，耳鬢廝磨著沉入了夢鄉(xiāng)。

子時一刻，劉舉人正好眠著，身側(cè)的芙蓉忽而撫上了他的胸膛。

他被迫醒了過來，笑罵道：“你這小蕩/婦莫不是想讓你相公馬上風(fēng)罷？”

芙蓉媚眼如絲，翻身壓于劉舉人身上，一雙柔荑猛地掐住了劉舉人的脖頸。

劉舉人興致勃勃地道：“你要玩甚么花樣？”

“自是讓老爺永生難忘的花樣。”芙蓉一施力，十枚丹蔻齊齊刺破劉舉人的脖頸。

劉舉人駭然，急欲將芙蓉推開，平日里身嬌體弱的芙蓉此時卻重若千鈞。

芙蓉笑得愈發(fā)甜膩，宛若貓兒一般，一下又一下地劃著劉舉人的脖頸。

劉舉人呼救道：“謀殺親夫了！”

他之所以沒有離開鄆縣，是因為程桐那豎子答應(yīng)了他會護著他，且程桐當(dāng)真派了十名捕快，日夜守衛(wèi)他的安全。

捕快便在房門口，憑借他的音量足夠讓那兩名捕快來救他了。

然而，他沒能聽見房門被打開的聲響，房門外靜悄悄的，那兩名捕快好似已不在了。

“老爺，你別白費功夫了，不會有人來救你的，今夜你便是芙蓉的囊中之物，明日你便是芙蓉的亡夫。”芙蓉宣告著殺人的意圖，面上卻是一副癡情模樣。

劉舉人嚇了一跳，抬起手來，想要給芙蓉一記耳光，最好能將芙蓉打得昏迷過去，不過他的手掌尚未觸及芙蓉的面頰，已被芙蓉折斷了一雙手腕子。

芙蓉嫌棄地道：“這雙手委實多余。”

是以，她一口咬住了劉舉人左手的尾指，進而盡根咬斷，吞入腹中。

劉舉人又驚又疼，他原本的溫柔鄉(xiāng)居然成了食人谷！

這蕩/婦竟然……竟然吃掉了他的左手尾指！

劉舉人正要去踢芙蓉，芙蓉搶先折斷了他的足踝，清脆的聲響伴隨著他的哀嚎響徹了偌大的臥房。

芙蓉笑語嫣然地道：“相公不聽話，妾身必須給相公一點教訓(xùn)。”

劉舉人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不得不拉下顏面，向芙蓉求饒：“好芙蓉，不論是胭脂水粉、綾羅綢緞，還是金銀首飾，相公都會買給你，只求你放過相公，常言道，‘一夜夫妻百日恩’，你捫心自問，相公何曾虧待過你？你如此對待你相公，是否良心有愧？”

“一夜夫妻百日恩？良心有愧？”芙蓉嗤笑道，“我才一十又二便被你破了身，你還用各種手段威脅爹娘要他們將我交予你，你居然認為我被迫委身于你后，真將你當(dāng)成相公了？”

劉舉人慌忙改口道：“好芙蓉，相公……老朽知錯了，你可否放老朽一條生路？”

“放你一條生路？”芙蓉勾唇笑道，“我為何要放你一條生路？你有何資格求我放你一條生路？”

“老朽愿將家產(chǎn)全部贈予你，只求你放老朽一條生路。”劉舉人此言當(dāng)然不是出于真心，待他逃過這一劫，定將好好收拾芙蓉。

“你全部的家產(chǎn)，聽起來很是誘人。”芙蓉做思考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