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逢亂世，每時每地都有武人戰(zhàn)歿抑或橫死，然而那些有幸生存下來的人，卻更多機會建立起為人矚目的功勛。筆％趣％閣qu接著往日那些旁人無法理解的另類行為，就被按上各種光環(huán)成為他們天賦異稟的證據(jù)。比如魔王殿下放蕩四野被說成是偵察地形，比如玄武大神當(dāng)眾更衣被認為是大將之風(fēng)——同樣的行為如果出現(xiàn)在齋藤龍興或者今川氏真身上呢？

所以，當(dāng)某人出現(xiàn)眼前的時候，許多人的第一印象便是：“真是俊美的侍童啊，不知是哪家大人的禁臠？”

當(dāng)?shù)弥獙Ψ侥耸沁h近聞名的“美濃麒麟兒”時，眾人方才一驚，忙不迭收起不敬的心思。然而時日一久，卻覺得這人實在不像是厲害的人物。就以同具智將之名的平手汎秀為例，這人時常“掐指一算”，就得出沒什么根據(jù)卻切合實際的判斷，而后微笑著不做解釋，用肢體語言表示：“這就是你我之間的境界差距。”比如稻葉山城之戰(zhàn)提前追堵齋藤龍興之類。

而竹中重治卻從無任何架子，只會很有耐心地道出自己推理的方式，為人解惑，無論對面的是岐阜城的織田信長還是門口的衛(wèi)兵，態(tài)度都不會有太大的差別。

……

“竹中遠江守居然這么快就下山了嗎？”虎哉宗乙疑道，“前番與他交談，聞其雅意，貧僧還以為至少會再過兩三年。”

“連和尚可以出世，浪人為何不能下山呢？”汎秀微笑著搖搖頭。

“貧僧出世是因為確有要事，竹中大人又是為何呢？”

虎哉宗乙的師父快川紹喜，在織田家進入美濃之前，突然做出決定，應(yīng)允了武田信玄的邀請，遷入甲斐居住，繼承了惠林寺的門跡，而宗乙和尚卻依舊留在了美濃，代表臨濟宗的傳統(tǒng)勢力與武家打交道，于是他第一個要拜訪的就是平手汎秀了。

“依我看，大概是為了織田家的美濃眾。”汎秀眼神飄到窗外去。

美濃三人眾抱著團的實力超過五千人，高于任何一股原有勢力，更重要的是，這幾年來織田家在這三人手上基本沒有取得過什么勝績。新進的武井夕庵被任命佑筆，堀秀政則進入側(cè)近眾的行列，在中樞地帶也具備了發(fā)言權(quán)，再加上原先就在織田家效力的森可成、坂井政尚等人，呈現(xiàn)出壓倒尾張本地人的態(tài)勢。加之新附者眾，兩個群體間缺乏交流空間，頓時就有了隱約對立的意思。至少平手是知道有些人私底下抱怨要“讓‘他們’看看尾張人的利害”。

和尚輕輕點了點頭，然后又說到：“這個恐怕需要時日啊，若只憑借一人之力的話，似乎會有些艱難吧。”

“想要讓彼此之間心無芥蒂，沒有三五年是不可能的。不過……短期內(nèi)有人穿針引線，至少可以讓上洛的時候不要內(nèi)耗過多，還是可以做到。”汎秀靠在墻壁上安逸地回答說，“其實關(guān)鍵還是在于岐阜城那里。下層的武士會因一時意氣而拔刀，但到了一定身份地位的人，是不會投入太多精力去做無利之事的。”

“就像尾張都傳言說您與貴家的瀧川左近大人不睦，但是除了互相譏諷之外，其實也沒有別的敵對表現(xiàn)。”和尚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看來武家之事，并非貧僧想象中那么簡單啊。”

“你畢竟不是武家出身……”汎秀搖搖頭沒有接著說下去，而是起身，“和尚，別忘了應(yīng)允我的事情。”

“可是您打算讓一個不是武家出身的人教授令郎嗎？”

“我讓竹中先生負責(zé)教導(dǎo)軍學(xué)劍道，而你負責(zé)詩文禮法，如何呢？”

“這貧僧倒是足以勝任。”

“竹中先生想來也快到了，那就先讓犬子拜見恩師吧。”

“貧僧倒也想見見令郎。若是繼承您的器量，那就可謂是神童了。”

“哈哈，和尚也會說奉承話嗎？”

…………

“父親大人。”

不到五歲的言千代丸，被下人帶到汎秀身前，而后十分正式地施禮，絲毫不敢輕慢。

“嗯。”汎秀輕輕點了點頭，指著左右兩邊說，“這二位是我給你請來的老師，今后竹中先生負責(zé)給你講授兵書，虎哉大師給你講授經(jīng)史，聽明白了嗎？”

“是。”言千代丸很機敏地側(cè)過身去，對著竹中和虎哉屈身施禮：“見過兩位恩師，弟子愚鈍，請不吝賜教。”

汎秀暗自點了點頭，這話即使是別人教的，不過能在這時候正確地說出來，對一個孩子而言也不容易了。不過這一絲贊賞卻沒有顯露出來。

“還有什么疑問呢？”

“呃……”言千代丸還當(dāng)真想到了一個問題，“父親大人，我不用學(xué)武藝嗎？”

“你喜歡學(xué)武嗎？”汎秀的眼神從他瘦弱的身軀上劃過。

“我……”即使是年僅四五歲的孩子，也該知道，弓馬是武家立身之道，是以一時不敢說什么。

“不要怕，就算是面對家臣，我也不會因為說錯了話而責(zé)罰他們，更何況是你呢？”

“我不喜歡射箭，更喜歡讀書。”言千代丸老老實實的回答。

這倒是繼承了他父母的愛好。

“那這個就不要學(xué)了。不過劍道和騎馬必須練習(xí)。”

“是。”言千代丸伏身拜了一拜，又提問說：“父親，虎松可以跟我一起學(xué)嗎？”

虎松，就是那個井伊家的孩子，兩人是一起長大，關(guān)系很不錯。不過那個虎松的身體，相對于同年的孩子卻是十分健壯，與言千代丸大為不同。

“可以。”汎秀輕輕點了點頭。

接著又招來下人吩咐道：“把最西邊那間房子整理干凈，作為這孩子的書房來使用。”

“多謝父親。”

言千代丸被下人帶出去，汎秀立即側(cè)首發(fā)問：“犬子如何呢？”

“沉著淡定，有監(jiān)物殿您的風(fēng)范。”竹中贊了一句。

宗乙和尚卻沒這么客氣了：“行事沒有什么差錯，但也無早慧之相，可謂中上之資。”

汎秀不置可否。

“總之以后就拜托二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