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立誓，我就沒打過沈元柏的主意。”沈妙道。

“雖說如此，可是七少爺一定會將姑娘視作仇人。”谷雨提醒：“有一個仇人整日在暗處窺伺……”

“那也等他長大了再說。”沈妙笑了笑。可惜，沈元柏沒有機(jī)會長大了。

就在一年后，定京城有了瘟疫，沈元柏便因為染了天花而死。當(dāng)時沈妙已經(jīng)嫁給了傅修宜，那時候整個定京城人心惶惶，幸好沈信他們在西北打仗，躲過了一劫。城中高門還好，貧苦的老百姓卻死了不少。沈元柏沒能逃過一劫。

沈妙一直相信，天理昭昭報應(yīng)不爽，只是看這報應(yīng)來的夠不夠而已。前生沈貴夫婦做的孽，報應(yīng)在了沈元柏身上。可是二房還有沈垣和沈清，今生沒有了沈垣和沈清，順著前世的路走，沈元柏終究會因此而喪命。

與其現(xiàn)在就趕盡殺絕，倒不如讓他們滿心希望的活著，沈貴以為自己還有一個兒子，任婉云也以為沈元柏會代替沈垣，然而終有一日，當(dāng)沈元柏也沒能逃脫天道的厄運時，那個時候，潛伏在二房中絕望的種子才會破土而出，將整個二房淹沒。

二房注定要絕后，但是他們現(xiàn)在卻是滿心希望，不知厄運的腳步已經(jīng)朝他們慢慢走近，只待來日鐮刀揮下，將滿門生機(jī)徹底收割。

棋路都準(zhǔn)備好了，棋子也在按照既定的路一步步往前走，這樣不是很好？

“姑娘，莫擎之前來過了。”白露走了進(jìn)來，有些為難道：“說之前給的銀票已經(jīng)花光了，還要不要去寶香樓？”

白露有些尷尬，也有些不理解，哪有主子給屬下拿銀子讓人家去找姑娘的。而且還不是普通的揮霍。這哪是讓下屬辦差，分明就是出錢給下屬享受的，更可恨的是莫擎得了這個美差事，每每還做出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樣，讓人看得牙疼。

“再去取五百兩銀子給他。”沈妙道。

白露面露痛苦之色，只聽沈妙又吩咐道：“順便讓莫擎可以對流螢說那句話了。”

屋中幾個丫鬟俱是一愣，有些好奇的看著沈妙，畢竟沈妙嘴里說的“那句話”，他們誰也不知道是哪句話。

白露正要出去，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對了姑娘，之前榮景堂的張媽媽來過一趟，似乎是想打聽老爺和夫人分家的事情。”

自從那一日從荊冠生嘴里知道真相，羅雪雁和沈老夫人大吵一架后，回頭就將此事告訴了沈信。沈信自然是怒不可遏，當(dāng)下便去了榮景堂和老夫人理論，羅雪雁一心想要分家，沈信在此事之后也對沈家人心灰意冷，自然是贊成。便是不要沈老將軍留下來的那些財產(chǎn)，也要堅定的分家。沈老夫人自知如今還需借用沈信的銀子和聲威，見此情景竟情急之下假裝中風(fēng)暈了過去，讓人好氣又好笑。

如今張媽媽來打聽消息，自然是旁敲側(cè)擊的想要套大房的口風(fēng)，以為沈信和羅雪雁只是一時氣在頭上才如此說的。

“若再來打聽，便告訴她分家心意已決，煩請她好好照顧老夫人，若是老夫人一遲遲未好，去族中請長老來分也好。”

族中長老自來瞧不上沈老夫人的出身，沈老將軍在世時偏愛沈信，長老們自然也會偏心沈信。族中來人分家，定不會讓沈老夫人討得了好。

“奴婢曉得了。”白露笑著出了門。

沈妙在桌前坐了下來，今生的路才剛剛開頭，便要籌謀如此多，然而在復(fù)仇的同時要保全沈家卻又不是件容易的事。

總要一步步來的。

……

定京城的這些風(fēng)波，不過是人們茶余飯后的笑談，談過之后，便付之一笑，誰都記不起來。便是談資，幾日過后，便又被新鮮的事情覆蓋。

人死燈滅，世情就是如此涼薄。

寶香樓依舊如同往日一般熱鬧非凡，最近新來了一批波斯舞姬，生的美貌大膽，京城們的王孫公子趨之若鶩，寶香樓本就生意興旺，如今幾乎要被擠破了頭。

男人貪鮮，喜新厭舊。新來的舞姬們紅極一時，那些往日的花魁們便顯得門可羅雀，郁郁寡歡。然而在這些貪歡的男人中，有一人卻格外不同。他方走到門口，那門口迎客的姑娘便揮了揮手絹，嬉笑道：“莫爺，今兒個不點流螢姑娘了吧？”

莫擎將手中的銀子放到姑娘手中，道：“老規(guī)矩。”

那姑娘半是嫉妒半是羨慕道：“爺?shù)故莻€長情之人，流螢可真是前生修來的福氣。”說著便扭著腰上樓叫人去了。

在所有人都沖著新來的姑娘來時，莫擎卻雷打不動的點了流螢的牌子，不曉得的人還以為他是對流螢動了真情，可是到底有沒有動情，只有他和流螢自己二人知道。

寶香樓的對面，快活樓靠窗的位置，三人正在對飲。季羽書遠(yuǎn)遠(yuǎn)的指著莫擎進(jìn)寶香樓的身影道：“看看看，他又去了！”

“有什么好看的，”高陽白了季羽書一眼：“隔三日去一次，一次一夜，第二日一早天亮就走，多一刻都不留。這你都背的滾瓜爛熟的事，有必要一驚一乍？”

季羽書不甘示弱的回瞪了高陽一眼：“你是不是傻？咱倆是知道這事，謝三哥剛回來哪知道？我這不是在跟他說清楚。”

他們二人的對面，謝景行倚著塌懶洋洋的瞧著寶香樓，今日他倒是破天荒的未曾穿紫色衣裳，倒是穿了一件墨色窄腰長袍，整個人顯得冷峻的多。然而細(xì)細(xì)看來，眉宇中似乎還有風(fēng)塵仆仆的神色，顯然是方趕路回來。

“謝三，這次事情處理的如何？那些人怎么樣了？”高陽問。

“都是死士，問不出來，全都?xì)⒘恕！敝x景行有些心不在焉：“時間緊迫，這邊動作要快。”

“動作再快有什么用。”季羽書抱怨：“東西都沒找到。”

“沈垣之前有動作，和傅修宜走得近，手中或許會有一些籌碼。只是如今他都死了……”高陽沉吟道：“傅修宜應(yīng)當(dāng)會想辦法在沈垣身上再搜出些東西。”

“我要再去一趟沈府。”謝景行皺眉：“不可能找不到。”

“哎哎哎，算了，先別提這個了。”季羽書打斷他們的交談：“說起來，咱們在這蹲守了這么久，看這姓莫的隔三差五往寶香樓跑，到底是什么意思？要說莫非沈小姐待下人如此寬和？竟連下人找姑娘的銀子也一并出了。這等美差，出手如此闊綽，比我這個灃仙當(dāng)鋪的掌柜還要大方啊。”

“你見過找姑娘每日天一亮就跑路的？”高陽瞅著季羽書：“我怎么記得你找芍藥姑娘，都是賴在人家閨房不走，恨不得日日都黏在身邊，*苦短，哪有這么不解風(fēng)情的，至少給描描眉說說話，這樣每次都在一個時辰走，倒像是在完成任務(wù)。”

“你們的眼睛都長到天上去了？”謝景行瞥了二人一眼：“沒瞧見對面還有個人？”他目光往下一掃，另外二人一愣，順著謝景行的目光看去，便見在寶香樓的對面街角，站著一名青衫男子，望著流螢的小筑出神。

“看著挺普通啊。”季羽書道：“看他穿的這般寒酸，一看就是想進(jìn)去找姑娘有沒有銀子，看著解解饞唄。這有什么不同？”

“這人……”高陽遠(yuǎn)遠(yuǎn)端詳：“身影倒是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見過。”

“裴瑯。”謝景行道。

“裴瑯是誰？”季羽書問。

“廣文堂的先生。”

“我想起來了。”高陽也道：“之前曾在宮宴上見過他。不過他來這里做什么？”

“先生？”季羽書咽了咽口水：“先生也來逛花樓？這廣文堂還說是什么定京城高門貴族都要進(jìn)的學(xué)堂，怎么連個先生也如此道德敗壞。”

“你整日逛花樓怎么不說道德敗壞？”高陽問季羽書。

季羽書反駁：“我又不教學(xué)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