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祥城外,泥土飛揚中，數(shù)百役夫揮灑著汗水。

自憑祥到諒山，一條以碎石和泥土鋪成的大路逐漸成型,修路的役夫，有受雇的邊民，也有征發(fā)的土人,最多的,卻是安南戰(zhàn)俘和被捕獲的賊寇。

在縣令李慶青的主持下，憑祥成為了一個巨大的工地。

城西的市坊已經(jīng)建成,每日往來和常駐的商隊土官，幾乎是臨近州府的總和。隨著糧食，木材和各種貨物的聚集，這個數(shù)字還將持續(xù)不斷擴大。

“不出兩年，憑祥縣可以該稱為憑祥州了。”

明朝府州縣的區(qū)劃，除了土地，人口稅額等都要考慮在內。

一年前的憑祥，不過是一座邊境小城，除大軍出征，無任何特別之處。

如今的憑祥，成為了明朝邊境的物資轉運中心，大量的貨物經(jīng)商隊運送到此，再售賣出去，每日的交易額都是一個天文數(shù)字，收取的商稅更是讓人驚嘆。同繁華的金陵等地還不能相提并論，卻將設立已久的茶馬互市遠遠甩在了身后。

廣西云南的土官開始習慣到憑祥交易。盡管距離較遠，稅額更高，但有縣衙主簿專管市坊，取消項目繁多的雜費，馬匹和方物不會被過分壓價，所得的利潤反而更高。而且，這里不只能換到基本的生活必需品，還有西南土官和番邦眼中的奢侈品。

比起茶馬互市，憑祥的市坊更合人意。

金銀，銅鐵，絲綢，瓷器，海外舶來的香料，源源不斷匯集到憑祥，換成稻谷良種和木材，經(jīng)海運，漕運和馬隊運往中原。往來的的商隊，越來越多，連江南一帶的巨賈都關注起這座西南縣城。

朝廷中，以銅錢換糧的奏請一經(jīng)通過，戶部尚書夏元吉立刻派人前往廣西。來人還在路上，消息就已傳開。運往憑祥的糧食數(shù)量，達到了新的高峰。據(jù)悉暹羅國王都親自派出了商隊，老撾占城等更是不甘落后。

大明有錢，他們有糧食，鐵器和絲綢都能交換，不抓緊機會的是傻子。

西南各處的土官和商人對興寧伯敬畏萬分。這位通廣大的伯爺，難道真是財轉世？

李慶青和思明府等地的豪族對孟愈發(fā)恭敬，也更加堅定了抱緊興寧伯大腿的決心。

跟著興寧伯，果真是有肉吃，有錢賺啊！

土官，知州，知府，甚至是道員，都對小小的憑祥縣令各種羨慕，能抱上興寧伯的大腿，不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也能福蔭三代。

在這種情況下，李大令行事愈發(fā)謹慎穩(wěn)妥，對孟的交代也是全力以赴。就如修路這件事，孟提出總綱，縣衙上下立刻制定出最詳細的規(guī)劃，從役夫，資金到各項環(huán)節(jié)，詳細得不能再詳細，包括伙夫每天的工，都細化到十余條目。

孟樂得做甩手掌柜。

身為大寧鎮(zhèn)守，只要皇帝沒-擼-了他的官，不可能一直留在廣西。征討大軍已平定了安南，離啟程返京的日子不遠了。

一旦離開，憑祥的繁榮能不能持續(xù)下去，不再是他能左右。

“本官只是過客。”孟的話中有一絲遺憾，可再遺憾也要面對事實，“憑祥的事，本官不便繼續(xù)-插-手。但有一點，只要能源源不斷向朝廷輸送糧食，李大令入京述職，不過是早晚的事。”

至于商人到安南境內購買土地，種植糧食的事，單憑李家的力量無法維持。成國公向天子上了秘奏，不經(jīng)通政使司和文淵閣，直接由錦衣衛(wèi)遞送。

孟相信，以永樂帝的眼光，定然能看到背后乃至于更深層次的意義。說不定，他沒想到的部分，也會被提出來并加以執(zhí)行。

從嚴格意義上來講，這件事已經(jīng)涉及到擴張領土的問題。

如果他聰明，就不該繼續(xù)插手，假釋道衍在，定然也會給出同樣的建議。

孟自然不笨，得知沈瑄以剿寇的理由先一步離開安南，“功高震主”四個大字就砸在了腦門上。

以定國公的地位和實力，尚且要把功勞送出去，自己不趁早收手靠邊站，真等著別人找麻煩，在永樂帝跟前給他上眼藥？

在朱能第二次上疏之后，孟做了徹底的甩手掌柜。

聽到沈瑄途經(jīng)憑祥的消息，更是將所有事情一推，親自到城外迎接。

“迎接國公爺是大事，憑祥諸事，李大令同縣衙中人自定即可。”

興寧伯很瀟灑，說放手就放手。此舉讓習慣了內外諸事皆登門求教的李大令有些發(fā)懵，手忙腳亂了一段時間，才逐漸走上正軌。

這段時間里，縣衙二尹和主簿和其背后的家族展現(xiàn)出了相當實力，思明府憑祥縣，李氏一家獨大的局面逐漸被打破。不說三足鼎立，互相牽制卻是必然。

此事是好是壞，已同孟無關，他做了自己能做的和該做的，如果李家不能扛起領頭羊的責任，就只能將手中的令旗交給別人，退后一步，安分的做個富家翁。

繼續(xù)打著興寧伯的名義壓制他人？

為了一手創(chuàng)立的憑祥市坊，孟也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fā)生。

有競爭才有壓力，有壓力才會有進步。

一家獨大，只會不思進取，固步自封。

李慶青多少能猜到孟的想法，為此，即使有族人抱怨，也沒有再請興寧伯援手。

要么憑自己的力量壓垮對手，要么被對手壓垮。李家能夠父子兩代占據(jù)憑祥縣令一職，自然有相當?shù)牡讱猓皇请S便某個家族能輕易取代的。

思明府當?shù)氐暮雷彘_始了各方面的角逐，臨近的州府也聞風而動，八仙過海各顯通。

促成這一切的孟伯爺，卻帶著親衛(wèi)，迎出城外十里，翹首等待定國公的隊伍。

正午時分，架在火堆上的大鍋飄出香味，一桶桶的雜糧飯掀開了木蓋，在監(jiān)工的哨音下，役夫們直起身，抹一把臉上的汗水，排著隊開始領飯。

一陣如雷鳴般的馬蹄聲突然響起，不同于商隊的駑馬，蹄聲仿似重鼓，一下下敲擊著眾人的耳膜。

孟頓時精一振，雙-腿-一夾-馬腹，迎著蹄聲就沖了過去。

“伯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