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鏡像（12）

“為什么打人？”不和花崇在一起時，柳至秦其實(shí)不算特有耐心的人。他站在問詢室里，時不時踱兩步，高大的身軀和房間中央的燈光一道，給人以無形的壓力。

甄勤被帶到問詢室后，本來是吊兒郎當(dāng)斜倚在椅子上，此時卻收起了張揚(yáng)的痞氣，換了個正常一些的姿勢，但眼中似有火，看上去十分焦躁不耐煩。

“你和你的兄弟在炮彈廠的防空洞發(fā)現(xiàn)了被害人，按照流程，理應(yīng)向警方說明為什么會到那么偏僻的地方去，還有當(dāng)時的情況，最大限度配合我們調(diào)查?！绷燎芈曇舨患辈痪?，冷冷的，如例行公事一般，“剛才你們在昭蚌街派出所惹是生非，這我不管?！?

說著，他在甄勤對面站定，雙手撐在桌沿，語氣一沉，“但你們在這里，在我的地盤胡鬧，我就得教教你們規(guī)矩了。”

甄勤皺眉瞪著他，一張稱得上英俊的臉滿是戾氣，似乎想要頂撞，卻因氣勢被壓了一頭而不得不退縮。

“為什么打人？”柳至秦重復(fù)剛才的問題，“陳廣孝招你惹你了？”

甄勤別開眼，先是咬牙切齒，幾秒后憤憤道：“他血口噴人，非說陳韻是被我藏起來了，還說那個死掉的女孩兒是被我殺的。我他媽……”

“陳韻就是昨天失蹤的女孩吧？10歲，和你們今天發(fā)現(xiàn)的死者年紀(jì)差不多?！绷燎赝祥_椅子坐下，直勾勾地盯著甄勤，“然后呢？”

甄勤一臉不耐，莫名其妙地看著柳至秦，“什么然后？”

“陳韻失蹤和你有關(guān)系嗎？”柳至秦還是那副冷淡的語氣，眼神雖然很深，卻像蒙著一層霧，叫人看不真切，“防空洞里那個女孩兒的死和你有關(guān)系嗎？”

“你！”甄勤拍桌站起來，“你他媽是警察嗎？隨便一個人說什么你們都信？那我的話你怎么不信？你搞清楚，老子是報案人！如果是我殺了那個女的，我報什么案？我他媽有病嗎？”

柳至秦冷笑，手指向下一點(diǎn)，“坐下?！?

甄勤一愣。

柳至秦食指曲起，在桌沿磕了兩下，又道：“坐下?！?

甄勤情緒激動，可與柳至秦一對視，心中就涌起一陣不安，幾秒后不得已坐下，不再看柳至秦，辯解道：“我和她們的死和失蹤都沒有關(guān)系！”

“嗯，那你就心平氣和地把話說清楚——為什么昨天會去炮彈廠的防空洞？和陳廣孝一家有什么瓜葛？他為什么一看到你，就認(rèn)定是你拐走了他的女兒？另外，我沒有記錯的話，你在昭蚌街派出所大罵陳廣孝是人渣，為什么？”

甄勤深吸幾口氣，似乎在努力讓自己不那么生氣。半分鐘后，他看向柳至秦，煩躁地說：“能給我一根煙嗎？”

“不能?！绷燎馗纱嗟鼐芙^。

甄勤抖了幾下腿，低聲罵道：“我操！”

“我聽力很好，但耐心和聽力成反比?！绷燎刂е掳?，“你最好不要讓我徹底失去耐心。”

甄勤和李修那幾個算得上是十一中的“扛把子”，但打架打得再厲害，也不過是經(jīng)常進(jìn)街道派出所，從來沒有到過位于洛城中心的市局，更沒有想過有朝一日會與重案組的刑警面對面。派出所和市局差距太大了，他平時去派出所毫無心理負(fù)擔(dān)，如今坐在市局問詢室，卻從頭到腳都在發(fā)毛。片警和刑警的差距也不是一星半點(diǎn)，片警很多時候拿他沒轍，訓(xùn)訓(xùn)話也就算了，但面前這個人，看起來雖然沒什么攻擊力，內(nèi)里卻似乎是個暴力分子。

從小在社會上混，他深知，這種人最好不要惹。

“我認(rèn)識小韻?！彼椭^，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他是我的小妹?！?

柳至秦挑高一邊眉梢，“剛才我跟陳廣孝聊過，他說的和你說的不大一樣?！?

“他說我是混子，是變態(tài)，成天偷看小韻，想找機(jī)會強(qiáng)……”甄勤再次激動起來，但說到一半?yún)s住了嘴，右拳用力砸在桌上，罵道：“放他娘的屁！”

這回，柳至秦沒有打斷，只是好整以暇地觀察著甄勤的表情。

“我是和朋友去陳廣孝家的店吃飯時看到小韻的。大晚上，小韻一個小姑娘，趴在桌邊做作業(yè)，很乖巧。我們一桌人里有人沖她吹了口哨，她抬頭看我們，不害羞，也不生氣，反而大方對我們笑。”甄勤說話時重復(fù)著捏手指的動作，“后來我們又去吃過幾次飯，每次陳韻都在，有時一個人做作業(yè)，有時幫忙給客人拿菜，沒事時喜歡跑來和我們聊天，能說會道?！?

“是她主動和你們接觸，還是你們主動叫他？”柳至秦問。

“我知道你心里

怎么想。”甄勤自嘲地笑了笑，“覺得我們騷擾人家小姑娘對吧？”

柳至秦笑，“看來你已經(jīng)給自己下好了定義。”

甄勤握緊拳頭，壓下火氣道：“隨便你們怎么想，事實(shí)就是她喜歡和我們聊天，和我們熟起來之后，還到十一中來找過我。”

“找你干什么？”

“當(dāng)我妹妹?！?

“是嗎？”

“不信算了。”甄勤捋了兩下頭發(fā)，手勁很大，小臂上都顯出了青筋，“她不是那種靦腆的乖乖女，他喜歡和我們一起玩，說……”

“說什么？”

“說這樣才自由，比在家里自由?！?

柳至秦想起剛才在陳廣孝處聽來的說法——甄勤那些混子，看我女兒長得漂亮，好幾次企圖把我女兒拐出去。我女兒很聽話，平時除了學(xué)習(xí)，就是去上朗誦班，那個課程很貴，她一堂也沒有缺席過。

人有多面，在不同的人面前展現(xiàn)不同的一面。

在不同的人眼中，同一個人又有不同的特質(zhì)。

陳韻到底是像陳廣孝所說的乖巧聽話，還是像甄勤所說的渴望自由，在一定程度上其實(shí)并不沖突。

他們或許都沒有說謊。

可她失蹤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和已經(jīng)死亡的王湘美有沒有關(guā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