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季善與沈恒便拖家?guī)Э诎徇M(jìn)了府衙后宅,住的院子正是沈恒以往偶爾小住的那個,正房五間帶左右耳房,院子里還有幾個小花壇加一個葡萄架子,除了夫妻兩個與青梅,再加上羅晨曦?fù)苓^來伺候的兩個丫鬟兩個婆子都住下了,仍很是寬敞,一點也不打擠。
弄得季善不由暗暗感嘆,怪道都喜歡大房子大別墅呢,大房子大別墅好就好在……它是真的好啊!
羅晨曦這回不再纏著季善非要就住她院里了,畢竟馬上要就出嫁的人了,一些以往一知半解的事,如今也都知道了,自然不會再像以往那般不識趣;況都住一個屋檐下了,時時都能見面了,睡哪里其實也沒什么差別了。
于是季善與沈恒都很快習(xí)慣了住在府衙后宅的日子。
等到之后春雨淅淅瀝瀝的一下就沒個完,哪里都又濕又滑,天兒也隨時都又陰又冷時,沈恒更是禁不住與季善感嘆,“虧得如今不用日日早出晚歸了,不然就算來回都是坐車,這個天氣也夠煩人了,指不定一個不小心還會得風(fēng)寒,就更別提弄臟衣裳鞋子了。”
只是慶幸完自己不用遭罪了,又禁不住替孟競擔(dān)心起來:“就是彥長兄要遭罪了,只盼農(nóng)田吃夠了‘油’,老天爺便別再下了吧。”,還想著什么時候要回去看看孟競主仆。
不過更多的時候,他都在羅府臺跟前兒學(xué)習(xí)待命,其實也沒多少時間與季善感嘆、話家常之類。
好在是季善比他更忙。
先是剛進(jìn)三月中旬,誠親王府與內(nèi)務(wù)府宗人府給羅晨曦的聘禮到了,足足六十八抬,讓羅晨曦在整個會寧城很是出了一回風(fēng)頭不說,還抬抬扎實,金的銀的珠的玉的、器皿首飾布料、三牲魚酒、四季茶糖果子……當(dāng)真是應(yīng)有盡有,面子里子都齊活兒了。
讓季善這個平生第一次親眼見到古代豪門娶媳禮節(jié)排場的“土包子”狠狠開了一回眼之余,不由暗暗好奇,這份連羅府臺都覺得風(fēng)光誠意,因而連日心情大好,畢竟沒有哪個當(dāng)父親的不愿意看到夫家看重自己女兒的聘禮,是皇室宗室子弟娶親時,都有的排面嗎?
那可真不愧是天家哈!
可若真?zhèn)€個兒宗室子弟娶妻都這個排場,還有嫁女也是一樣,天家負(fù)擔(dān)得起嗎,當(dāng)她不知道皇子王孫,甚至皇帝也有貧富之分呢,那朱由檢不就穿帶補(bǔ)丁的衣服?
不然就是誠親王府闊,畢竟是皇上的胞弟,太后的親兒子,肯定不是其他王府宗室能比的。
問題是,她那未來妹夫趙穆不是自來親爹不疼嫡母嫌棄,皇上太后也不放在心上嗎,便是誠親王府再闊,又與他何干?誠親王妃先就第一個不會答應(yīng)他這么大的排場。
那么唯一的可能,便是這份聘禮,應(yīng)當(dāng)大半是趙穆私人的手筆了,——季善對趙穆的好奇便又添了幾分,他的實際行為與他的“不受寵庶子”人設(shè)真的太不相符了,他對晨曦這個未來妻子也太看重了,到底是什么原因,就單純是因為喜愛晨曦嗎?
好在是人只有半個月左右便會來會寧城了,她的一應(yīng)疑惑與好奇,想到到時候都能得到解答了。
季善帶著大小五六個管事并二十幾個丫頭婆子足足清點了幾日,才把趙穆的聘禮都清點好,哪些該留下、哪些該分送出去、哪些該到時候讓羅晨曦陪嫁回誠親王府的……都弄分明了。
沈恒與錢師爺也沒閑著,除了款待應(yīng)酬代表誠親王府與內(nèi)務(wù)府宗人府來送聘禮的男方媒人儐相,還要應(yīng)酬其他來送禮的羅府臺的下屬同僚們,——跟羅府臺級別相當(dāng)?shù)模隙ǖ玫却笙驳娜兆拥搅耍庞H自來道賀,所以暫時不用羅府臺親自出面兒,那沈恒這個弟子當(dāng)然責(zé)無旁貸。
如此忙到三月二十,會寧城官場上的夫人太太和城里士紳豪富家的女眷們又開始陸陸續(xù)續(xù)登門,給羅晨曦添妝了。
季善少不得又要于百忙之中,每日迎來送往幾撥客人,弄得她好多時候連飯都顧不上吃,幾日下來,便肉眼可見的瘦了一圈兒。
看得羅晨曦大是愧疚,這日等季善剛送走一撥客人回來,便立時讓紅綾端了雞湯來,親自遞給季善,道:“善善,你快坐下把這碗雞湯喝了暖暖胃,待會兒好吃飯。”
又吩咐紅綃,“你想法子傳了我的話兒出去,讓還沒來添妝的客人以后最好結(jié)伴來,別再這樣一會兒來一個,一會兒來兩個的了。就算她們都是好意,也得考慮實際情況不是,整個會寧城誰不知道咱們家人丁單薄,顧得上這頭,就顧不上那頭呢?沒見這幾日把善善都累成什么樣兒了,真的,我好幾次都想自己上陣,好歹替善善你分擔(dān)一些了。”
季善正喝雞湯,聞言忙咽下了,笑道:“你替我分擔(dān)什么,你可是新娘子,就該安安心心的坐在閨房里,有客人來就笑一笑,應(yīng)酬兩句也就罷了,旁的事都不必理會。你要真親自上陣了,旁人可就要看咱們家的笑話兒了,歷來可都沒有新娘子自己還要操心瑣事的道理,也不能讓你這最后的閨中時光,還不得清閑啊。”
羅晨曦嘟嘴道:“看笑話兒就看吧,我又沒做什么見不得人的事兒,且比起讓人笑話兒,我更不愿意我的親人替我受累。”
季善嗔了她一眼,才道:“什么受累呢,這可是喜事,我就算累,那也是高興的累。何況我也沒多累,就動動嘴皮子而已,真正累的是底下的人,所以我打算這個月都給大家發(fā)雙份子月錢,你覺得怎么樣?”
羅晨曦道:“如今家里是你這個大奶奶當(dāng)家,當(dāng)然你說什么就是什么了,不必問我哈。”
季善笑道:“你自己都說如今是我當(dāng)家,那你就別管我怎么當(dāng)怎么累了,我能者多勞不行啊。就只把自己保養(yǎng)得漂漂亮亮的,等著妹夫來迎娶你就夠了,可別把自己弄瘦了,到時候妹夫見了要朝我興師問罪,我可就冤枉大發(fā)了。”
說得羅晨曦紅了臉,啐道:“說著說著又開始笑話兒我了,枉自我還心痛你呢,早知道不心痛了。”
季善笑道:“這還沒出閣呢,就不心痛我了,果然是女生外向哈……呀,別撓別撓,仔細(xì)把頭發(fā)給我弄亂了,待會兒又有客人來了,還得重新梳,這飛仙髻可復(fù)雜得很,沒一刻鐘弄不好。”
羅晨曦哼哼,“弄亂了也活該。”
紅綾在一旁忍笑道:“大奶奶還要喝雞湯嗎,要不我給您再添一碗來?不然直接擺飯吧,正好這會兒沒客人了,讓小姐陪您用一些,后邊兒還得靠您主持大局呢,可不能餓壞了。”
季善本來還不餓的,也讓香濃的雞湯給勾起了食欲來,笑道:“行啊,那就直接擺飯吧,我還真有些餓了。不過不是好菜不許端上來啊,惟恐我餓壞了,后邊兒不能替你家小姐操勞了,那想要馬兒跑,肯定得給馬兒吃得飽、吃得好才是。”
說得滿屋子的人都笑了起來,襯著滿屋子的各色禮品綢緞和靠窗衣架上大紅織金繡龍鳳呈祥的大紅嫁衣,一派的喜慶熱鬧。
等到吃完飯,又吃了茶,季善才正色與羅晨曦說起話兒來,“前兒不是說嫁衣腰肥了些嗎,改過后可已合適了,我一忙起來就忘了問你了,不然你這會兒穿了我瞧瞧?”
羅晨曦道:“改過后已經(jīng)合適了,鳳冠也合適,善善你就別操心了,趁現(xiàn)在瞇一會兒吧?”
季善擺手笑道:“我真沒你想象那么累……對了,你不說我還忘了,紅綾,你打發(fā)個小丫頭子,去替我叫向嫂子來一趟吧。”
紅綾便應(yīng)聲去了,不一時向嫂子就來了。
季善方問道:“打發(fā)人去換的新的銅錢可都已換好了?金銀錁子呢,可也都鑄好了?這事兒一個不注意就忘了,偏又很是要緊,早些辦好了,也好早些安心。”
銅錢是用來羅晨曦鋪妝和發(fā)妝出閣時灑的喜錢,金銀錁子則是預(yù)備著羅晨曦進(jìn)京后,到了誠親王府打賞用的。
季善也是住到府衙后宅里,正式開始接手暫代管家理事了,才知道那么喜歡管家弄權(quán)的王熙鳳為什么會累病的,實在真的是個重腦力活兒加重體力活兒!
以致她每日都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就怕一個不小心出了什么岔子,惹人笑話不能服眾還是小事,事倍功半、橫生枝節(jié)就是大事了,所幸到目前為止,她還沒出過什么太大的岔子,只盼剩下的日子,也能保持了。
向嫂子忙笑道:“回大奶奶,銅錢都已換好了,足足一筐,夠到時候灑的了。金銀錁子還沒送來,我回頭再打發(fā)人去催一催吧。”
季善“嗯”了一聲,“那你記在心上,可別忘了。再就是新打的床和家具那些都記得通風(fēng)敞氣,若這幾日出太陽,最好再都搬到太陽底下曬一曬,回頭進(jìn)京肯定是走水路,又濕又潮的,給渥壞了可就不好了。”
“客院也記得隨時打掃,尤其是預(yù)備給姑爺?shù)搅俗〉模秒S時保持人來了,立時就能入住的狀態(tài),現(xiàn)在也說不好他們什么時候會到,總歸有備無患,服侍的人也須得早早挑好了待命。打明兒開始,還要記得日日都打發(fā)人去碼頭守著,省得到時候人都來了,我們還不知道,也沒人去迎接,那就太失禮了……”
季善一開說就打不住了,向嫂子則一一答應(yīng)著,已經(jīng)配合了這么些時日的主仆兩個自是分毫不亂。
看得一旁的羅晨曦又是佩服又是感動,好容易等季善說完,打發(fā)了向嫂子,立刻遞了茶給她,“剛用手背試過了,不冷不熱正正好,善善你快喝一口潤潤嗓子,一氣兒說這么多話,還紋絲不亂,要是我早頭暈眼花了,善善,你可天生就是個管家的好料子啊!”
季善接連喝了幾口茶,才擺手道:“打住打住,晨曦你可別給我戴高帽子了,豈不知我心里到底有多緊張,就跟瞎子過河一樣,全然沒數(shù),不過是想著不能打退堂鼓,一直咬牙在硬撐著罷了。倒是你,以往每次來時好像看你都不理事兒的,想著定是人少事少,當(dāng)然不用隨時繃著弦,如今方知道,不過是你勞神費(fèi)力時我沒看見而已。”
羅晨曦笑道:“以往我是真沒多少事兒,且向嫂子紅綃紅綾都還算能干,我就動動嘴而已,哪能跟你如今相比?不是都說非得一力操辦下來一場紅白喜事,才能算真正的當(dāng)家主母么?可就算你這般能干,尚且累成這樣兒,我這心里真是過意不去,若不是為了我,若不是我們家人丁實在單薄,所謂至親又都是那副德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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