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秋風蕭瑟,月上梧桐。
萬家燈火沉寂,唯有姜府上下,無人能安眠。
姜姝立在姜府老夫人屋前,雪白絹帕抵唇,紙糊窗內(nèi)的燈光溢出,如月華淡淡地攏在她身上,纖薄的身姿七分病容三分嬌,嬌踹微微,玉軟花柔。
“吱呀——”一聲房門打開,姜夫人從里出來,走到姜姝跟前,無奈地嘆了一聲,“進去吧,別再惹你祖母生氣。”
這回可再怪不著她這后娘的頭上。
是她自己惹上了永寧侯府的那位閻王。
前些日子先是往姜府送花送藥,今日倒是干脆直接爬了墻,鬧得整個長安城人盡皆知。
永寧侯府已派了媒婆上門提親。
不嫁,還能善尾?
老夫人能執(zhí)拗至今,不外乎就是心疼她那死了親娘的大孫女兒,日后去到侯府遭罪。
如此擔憂,也是正常。
侯府世子爺范伸,長安城里出了名的紈绔。
花樓里的媽媽們,一口一個親爹地喚著。
平日里仗著大理寺卿的身份,陰損事兒干盡,背地里沒少被人咒罵,也不知怎的,突然就看上了姜府這位病弱的嬌花。
姜夫人倒是生了幾分同情。
姜府的大姑娘,因姜老夫人平日護熊崽子一般的罩著,別說是使喚她干活兒了,自己稍微怠慢了些,就要被冠上一個虐待繼女的名聲。
落下一句:到底是后娘。
十幾年來,活脫脫地養(yǎng)成了一個病秧子嬌氣包。
這般嫁過去,能活多久?
可這些,又關(guān)她什么事。
姜夫人長舒了一口氣,不是自己肚子里生出來的,到底是隔了那層皮,她不喜同自己親近,自己有何嘗對她親的起來。
都是她自己的命,怨不得誰。
姜姝推門進去,姜老夫人正歪在炕上,身側(cè)擱著兩個青石繡鳥雀的引枕,整個人隱在那暗黃的燈火下,比起往日蒼老了許多。
姜姝的父親,并非是姜老夫人親生,而是姜家姨娘所出。
但姜姝的親娘沈氏是姜老夫人的親侄女,姜老夫人本以為沈氏到了姜家自己有了個伴兒,誰知竟是個命薄的,生大公子姜寒時,難產(chǎn)歸了西。
沈氏一走,祖孫三人這些年便是相依為命。
十幾年來姜老夫人都將兩人護的好好的,一直相安無事,眼瞅著姜姝就要嫁人,卻在這緊要關(guān)頭,出了岔子。
姜老夫人慪氣,慪自個兒的氣,“怪祖母沒本事,沒好好護著你。”
深院閨房里呆著,能引來賊子,哪里能怨著她。
是姜家沒護好自己的子孫。
一想到她一個病弱的姑娘,日后要應付侯府那頭狼,姜老夫人心里就如同針刺,一刻都不能安穩(wěn),“外頭那些閑言碎語,你甭記到心里去,丟人的不是咱們,是那侯府,明兒我就出去給你說親,我不信他范伸當真不要名聲了。”
姜老夫人也就是心里憋著一口硬氣,不想讓自己的孫女害怕。
范伸還真就沒什么名聲。
姜姝挨著姜老夫人身旁坐下,臉色比起姜老夫人來,要輕松許多,聞言低下頭柔聲道,“祖母,我嫁。”
姜老夫人一愣,轉(zhuǎn)過頭瞅著她。
姜姝輕輕地頭偎在了姜老夫人的胳膊上,“祖母放心,侯府家大業(yè)大,日后等孫女過去,還能餓著病著不成?”
姜姝一張巴掌臉,膚色瑩白如凝脂,笑起來唇角兩個淺淺的梨渦,笑容猶如晨曦的日頭,明媚生輝,任誰見了都能心情暢快,瞬間豁朗。
姜老夫人心頭卻是一酸,回握住了姜姝的手,“你不怕?”
姜姝搖頭,“有何可怕?以后孫女就是侯府的世子夫人,誰還敢欺負?”
姜老夫人眼里一濕。
姜姝又道,“孫女只是有些舍不得祖母。”
姜老夫人拉過姜姝那只柔弱無骨的手,緊緊地攥在手里一陣,心頭雖難受,卻也沒再往下說,“今日你也累了,早些回去歇著。”
姜姝點頭,“祖母也早些安置。”說完便起身,蹲了個安,緩緩地退了出去。
安嬤嬤將人送到了門外,才折回來,看了一眼還歪在炕上的老夫人,出聲寬慰地道,“奴才倒是以為這事也并非是壞事,永寧侯府是長安城里有名的世家貴族,范侯爺這些年雖沒擔什么要職,世子爺范伸卻是任職大理寺卿,官職正三品,此人又并非那花甲之年,如今不過雙十,年華正茂,雖行事不著調(diào),上頭不還有侯夫人管著?”
安嬤嬤想起一樁事,“前些日子,那薛家姑娘”
“我姜家不屑得賣女求榮。”姜老夫人沒好氣地打斷道,“薛家一心想攀附權(quán)貴,哪里顧著自家姑娘的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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