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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走了（1 / 2）

都走了

那年聞凱八歲。

小孩的跑步聲，比大人的重。咚咚的，實實在在敲在樓梯上。

像是種預(yù)感，他這天上課一直心不在焉，心裏老想著醫(yī)院。課間操的時候，他偷偷溜出了校門，撒丫子往外跑。

醫(yī)院住院部，走廊裏一股子藥味加上廁所的臭味，聞凱聞著心慌，想吐。

一間，兩間，三間……他走進(jìn)靠拐角那間病房，停在一張床前，手扶著斑駁的鐵架床頭，喘了會兒氣，目光移到床上躺著的那個女人身上。

他那時小，不知道浮腫這個詞。看著那女的臉越來越胖，他安心了些。胖了，就是身體還好。

那人睡得太沈，醫(yī)院又吵，他趴在她的臉前用力聽了一會兒，聽不到呼吸聲。他慌了，一下又一下，使著勁推她，嘴裏含糊喊著：“媽，媽。你醒醒！”

那女的半天，才費(fèi)力把眼睛打開一條縫，對著聞凱笑笑，問：“逃學(xué)了？”

聞凱怕被罵，不敢出聲。

那人沒生氣，對著聞凱張了張手臂。聞凱湊近，鉆進(jìn)她懷裏。

她還是笑著，半晌說：“怕是不能再抱你了。”

聞凱在她身上哭了起來。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聽你哥的話。跟你哥好好的。”

一晚上惡夢顛倒，聞凱醒來時，滿腦門冷汗。他習(xí)慣性伸手去碰身邊的人，一把撈空，這才睜眼去瞅，那人早走，床單冰涼。

他站起身，點上一支煙，讓頭腦清醒，走進(jìn)浴室。淋浴間裏，有人早上沖涼，留下了一攤水跡。他坐在浴缸邊抽了會兒煙，心說，又走一個，都走了……

早上門診。這天病人多，連著看了三個多小時的片子，不能休息。聞凱出來，舒展了一下筋骨，忙的時候集中註意力，心無旁騖，可剛一空閑，那人流淚模樣便憑空而降，占據(jù)了他的心和腦。

他不自覺往病區(qū)走，眼睛四下掃著，生怕錯過那人身影。

曾經(jīng)的幾任女朋友，和他鬧別扭時，有人怨忿，有人冷戰(zhàn)，有人哭哭啼啼，有人尋死覓活，或是強(qiáng)勢，或是示弱。每到這種時候，他都會覺得索然無味，兩人關(guān)系也到了快要結(jié)束的邊緣。

女人哭鬧，無非就是那些手段。但不管小滿打他罵他，還是傷心閃避，他都會心疼。任她怎么折騰，他都樂意。沒辦法，這是聞凱欠她的。

走廊上，張主任和一個男人正聊得歡。那人是前些天聞凱去半導(dǎo)體所見到的郭明教授，來為八十歲的老母親拿藥咨詢。聊了一會兒，郭明目光像是被什么吸引，突然扭過頭，盯著走廊那頭正和人說話的小滿，兀自琢磨了半天，又重新瞅了幾眼。

張主任順著那人目光一起看，低聲笑道：“你們留過洋的男人，連看女人的眼光都那么直接。也是，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們這些喜歡遮著藏著的，反而顯得猥瑣。不過，這女的，可是聞大夫的——”護(hù)士們的傳聞，張主任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正想八卦，一眼看見聞凱正往這邊走來，便改了口風(fēng)，“病人家屬。”

聞凱過來跟兩人寒暄，張主任有事先走，郭明視線又落回小滿身上，問說：“聞大夫，你這位病人的家屬，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