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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泥胎（1 / 4）

（三十六）泥胎

事情須從四個時辰前說起。

張若沖自邢貴妃手中逃走后，連滾帶爬，跟著逃難的兵士來到了縣尉宅邸。張若沖見眾人在門前齊聲呼喊周大人，心想大事不妙。

據(jù)他了解，周舜卿向來害怕做決定，形式危急時尤甚，他絕不會在這種時候站出來為大伙兒開門。

院門前的人分成三派。

一派決定繼續(xù)喊周大人，一派操起兵杖，準(zhǔn)備和行尸硬碰硬，還有一派早早離開，逃向了別處。

張若沖本來跟著第三波人，逃向永安縣其他地方。畢竟縣城裏少說有上萬人，幾千戶，按常理說，躲進一家百姓的宅子應(yīng)該不難。

可令他沒想到的事，知情的百姓害怕兵士帶著行尸一起近來，拒不開門。不知情的百姓以為兵士是來劫掠財物，奸污妻女的，不但對他們沒好氣，甚至還用自制的兵器驅(qū)趕他們。

尸潮推著殘存生者在永安縣各個大街巷道內(nèi)逃命，咀嚼聲、哭號聲與打斗聲響徹不絕，兵士們大都死于當(dāng)街，或是被百姓中傷，為行尸所得，化作其餐食。

張若沖又想跑回縣尉宅邸，他想賭一把，賭周舜卿能認出自己的聲音，從而念及舊情而打開大門。

而當(dāng)他做下決定時，卻看到院門開了。

無數(shù)行尸轉(zhuǎn)而沖向院內(nèi)。

完了，周舜卿也完了。

對張若沖來說，此時此刻，如同多年前科舉落榜后的那個午后。

參加來年科舉，刺面從軍，留家務(wù)農(nóng)，看似有許多路可以選擇，但實際上一條都走不通。

他失魂落魄地游蕩在大街上，身后許多人尖叫著從他身邊奔過。

張若沖被撞倒在地，萬念俱灰。

遠處一名乞丐出現(xiàn)在他視野裏。

他剛來永安縣時，見過那名乞丐，甚至還扔給過他一口饃饃。

那乞丐的四肢如同嬰兒般，只長了個骨朵，襤褸的衣衫遮不住他柴火般的骨架。他不知是不是盲，面對行尸也不躲閃，只是匍匐在地上，像是在等最后一刻到來似的。

但是，所有行尸都避過那個乞丐，紛紛追逐還在逃亡的人。

裝死或許可行。

張若沖想起一個裝死的好去處。

他爬起來，直奔縣府大堂。

幾名行尸正在啃食著縣府內(nèi)的官差。

“軍爺救命！”

一名官差看見張若沖，急忙呼救。

張若沖瞥了眼那人，發(fā)現(xiàn)他的臟腑都散了一地。

“兄弟你沒救了……”

張若沖說著，便爬進了先帝的棺槨，順便拉上了棺材蓋板。

幾個行尸走上前，撓了幾下棺材，但隨即又回頭接著吃起來。

“你們這些兵，沒一個好東西——”那名仍在扯著嗓子罵。

棺槨內(nèi)墊的蠶娟又濕又黏，像被一只大蝸牛爬過。

空氣裏充斥著一股腐臭氣息，宛若盛夏時肉鋪子盛雜碎的鐵桶。

張若沖捂著嘴，強忍著肚裏的陣陣痙攣。

那名官差仍在罵著，不知過了多久，張若沖漸漸適應(yīng)了這個味道時，外面也安靜了下來。

張若沖斗起膽，出來查看究竟。

行尸居然都不見了，方才被啃食的官差也不知所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