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檀芳一邊拭淚,一邊低頭走了出去。
李嗣業(yè)叫旁人也都出去,待身邊只剩李玄度一人,凝視了他片刻,道:“殿下,舅父這回怕是真的要走了。殿下你可知道,舅父最放心不下什么?”
“不是闕人。舅父知道,即便舅父沒了,往后殿下你也會為闕人謀得一個出路?!辈淮钚然卮?,他自顧解釋。
“舅父最放心不下的,是檀芳……”
李玄度立刻道:“舅父請放心,只要玄度在一日,便會看顧檀芳一日。若是檀芳點頭,我和姝姝也會替她留意合適之人,將來為她覓一良緣,好叫她終身有靠?!?
李嗣業(yè)的目光漸漸地黯淡了下去,定定地望了李玄度片刻,低低地道:“殿下,你就真的不能代舅父照顧她的一生?”
李玄度一愣,終于明白了他的意思,遲疑了下,說道:“舅父怕是有所誤會。當(dāng)時在闕國時,表妹還了當(dāng)年先父贈與我的玉佩,也與我講明,往后她視我為兄長。我亦視她如妹。”
李嗣業(yè)苦笑。
“殿下,那是你不知她的性情。我這做父親的,再清楚不過了。她從小便就認(rèn)定殿下,不計名分,這么多年一心等待,不想當(dāng)日殿下在她外祖面前那般表態(tài),她一個女孩兒家,心中便是再如何不舍,也斷不會再勉強(qiáng)殿下,這才將玉佩歸還,說了那樣一番話,好讓殿下不必為她擔(dān)憂……”
他長長地嘆息了一口氣。
“倘若那時她真的放開了,舅父此刻也絕不會再開口的。只是舅父知道,她心中依舊放不下你……她又是個實心眼的,舅父實是不忍她后半輩子還是這般一日日地蹉跎下去,這才厚著臉面重提舊事,望殿下能照顧她……”
李玄度沉默了。
帳中靜悄悄的,耳邊只有舅父那越來越急促的呼吸之聲。
他無意檀芳,對她有的,只是親人的愛護(hù)和感情,與他深夜無眠想起另一個女子時的相思欲狂之感,完全不同。
“殿下,莫非你是顧慮王妃?”
片刻后,李嗣業(yè)又吃力地發(fā)問。
這一刻,他確實是想到了她,他的王妃。
然而,他那個立志要做皇后的王妃,又是否真的會在意他納不納別的女子?
李玄度望著榻上面若金紙的舅父,心情沉重之余,忽然也泛出了一縷難言的惆悵之情。
見他依然沒有開口,榻上的李嗣業(yè)撐著,想坐起來。
李玄度忽然回過神,手搭在了舅父的肩上,將他輕輕壓回榻上,隨即后退了幾步,朝他端端正正地跪了下去:“舅父,倘我未曾娶妻,蒙舅父如此看重,將表妹終身托付,我豈會不應(yīng)?表妹蕙質(zhì)蘭心,能娶她為妻,實為世上男子之幸,我亦不例外。但如今,我已有妻室,我和她情篤和好,即便納了表妹,往后也不能分心于她。表妹不該受如此委屈,我亦不能令表妹受如此委屈。故舅父之言,我不能叢?!?
良久,李嗣業(yè)喃喃地道:“舅父知道了……是舅父先前一直錯想了……這樣也好……也好……”
李玄度再陪伴片刻,悄悄地退了出來。
他一出來,便就覺察到身后帳外的一個角落里,立著一道身影。
月光之下,那身影顯得孤單而瘦弱。
他知道是誰,也知她應(yīng)已聽到了方才自己和舅父的那一番話。
這樣也好。
他沒有停步,繼續(xù)朝前走去,快要走到自己住的帳前之時,忽聽到身后傳來一陣追趕的腳步之聲。
他轉(zhuǎn)頭,見李檀芳竟追了上來。
“阿兄,你等等!”
李玄度停步。
李檀芳起先沉默著。
許多年前,當(dāng)他被發(fā)往無憂宮囚禁的時候,她替他保管了那面玉佩。
那是她的小小的私心。她想留他最重要的東西在自己的身邊。
后來他娶了那個女子,在闕國拒絕聯(lián)姻之后,她終于歸還了玉佩。
但是那么多年了,那纏繞在心底的愛意,卻怎么可能說斷就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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