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走過穿堂,到內(nèi)院門口，宋家大哥二哥便出來相迎。

兩兄弟都穿著新?lián)Q的大衣裳,看著倒像待客似的隆重。桓凌幾個月前到他家都已經(jīng)出入不避了,見他們又客氣地來，倒怕他們疏遠(yuǎn)了自己,忙先叫了大哥二哥,讓他們不必這樣客氣。

宋曉道：“你一別數(shù)月,風(fēng)塵仆仆地回京,我們自然要給你接風(fēng)洗塵?！庇挚戳艘谎鄣兔即寡鄄桓铱慈?仿佛犯了什么錯似的宋時,問道：“時官兒是同你一起回來的么？”

瞧這模樣,該不會是他們路上就提了親事吧？還是說兩個孩子早就說過親事的事,時官兒一直不好意思告訴他們？敢情是心里早有人了，才一提親事就害羞。

兩個做哥哥的不舍得打趣弟弟，對視一眼,便輕輕放過,此事把桓凌引到堂上，請他到正房拜見母親。

過兩天都要見他們的祖宗了，升堂拜母也是應(yīng)有之義。

樊夫人也早在正房里等著他們,宋時的生母紀(jì)氏在一旁陪坐,四人進(jìn)了門便先站起來相迎。宋曉兄弟引著桓凌進(jìn)門，向母親介紹道：“這便是時官兒的師兄，從前桓先生在日，對咱們時官兒一向極好,他們小師兄弟倆也跟親兄弟似的，還結(jié)了金蘭契呢?！?

結(jié)義的事說多了，這一家子早默認(rèn)宋時已經(jīng)認(rèn)了桓凌做義兄，只有宋時還記得他們還差一道手續(xù)沒辦，連忙上前開口：“大哥記岔了，我們還沒拜……”

“是啊，我與時官兒結(jié)拜總要請祖宗見證，哪有私下里結(jié)契的。”桓凌一面說著，便上前大禮參拜樊夫人，還管紀(jì)姨娘叫了一聲“姨”。紀(jì)姨娘忙蹲身答禮，樊夫人也起了身，伸手要扶他，叫他不可行這樣的大禮。

不過老太太年長，宋曉、宋昀站在桓凌前頭，宋時又為自己說禿嚕嘴，主動招承定情詩的事正自閉著，一時扶不著他，倒叫他結(jié)結(jié)實實地行了大禮。

樊夫人覺著自己這從六品官的太太不該受四品官的大禮，便嗔怪兒子們不扶住他——來了這個新鮮的晚輩子弟，連宋時都不受寵了，也落了句埋怨。

紀(jì)姨娘也趁這機會老夫人面前告了兩句狀：“娘當(dāng)日不在福建，不知爹多么縱容時官兒，大雨天的竟讓他往堤上跑，都沒人管得了他！要不是桓官人冒著大雨上到河堤上把他帶下來，說不得就要出事呢！往后娘在家多管教他，外頭有桓三爺帶著，這小毛猴兒才能收斂些！”

樊夫人連連點頭：“當(dāng)初這孩子在家時多么乖巧懂事，只怪去外頭幾年，他爹什么也不管，兩手一攤指著個孩子辦事，養(yǎng)肥了他的膽子。幸好桓世侄管著他念書，才把時官兒教成了今天這么個文靜才子模樣。說來是我們該謝你，沒的一見面便受你這樣的大禮。”

宋時對娘這兩句嘮叨也是左耳進(jìn)右耳出，先上去扶桓凌起來，引他坐到母親肩下。宋家兄弟要在他肩下依次序座，他又怕長幼有別，硬拉著宋時坐了西邊椅子，親熱地說：“我自來便拿時官兒當(dāng)作親兄弟、宋世伯也視我如子，伯母也只管拿我當(dāng)孩兒看待，哪有孩子給長輩行禮還不該當(dāng)?shù)??！?

既然是一家骨肉至親，也不必客氣來客氣去了。

老太太便說：“你這個時候到我家，想必還沒吃晚飯，這些日子路上風(fēng)霜辛苦，吃用的定然也不精致，且吃些點心、喝口茶暖暖肚子?！?

說著便有下人端茶和點心來。宋家也沒有什么家傳的美食，不過是常見的泡茶，配上幾盤干果鮮果，一碟雪白的蓑衣餅、一碟果餡餅、一碟云片糕、一碟宋時引進(jìn)到這時代的酥皮鮮肉小燒餅，都是桓凌在福建吃慣的口味。

桓凌這一天又忙著見駕、又忙著往他家趕，的確也沒怎么吃飯，便不跟他們客氣，先吃了個烤得酥脆的肉燒餅。

紀(jì)姨娘看他像是真餓了，忙打了招呼退下，自去廚下安排飯菜。宋家兄弟都陪著吃喝了幾口?；噶鑼嵲陬櫜簧峡蜌?，吃了兩個蛋黃酥大小的小燒餅、一個月餅似的果餡餅，正要拿蓑衣餅，門外云板又響，卻是宋大人從官府回來。

桓凌當(dāng)即放下點心，要隨宋家兄弟一起出去相迎，卻叫老太太吩咐兒子按下：“你做客人的沒的跟著他們一道出去，不然讓人知道了，叫人家講究我們家待客之道呢。那老頭子也不是什么朝廷要員，要人大禮迎進(jìn)送出的，你便要尊重他，也等跟我們時官兒在祖宗堂前拜過，成了我家子弟再說。”

老太太壓著他又吃了幾塊糕點，直到宋大人進(jìn)了門，他才取帕子抹凈手嘴，起身行禮。

宋大人在福建受他的禮也受慣了，直接上來扶住他，拍著他的手笑道：“桓世侄來得正好，今日我在衙中便聽說你辦了通天的大案，圣上推恩你先翁桓先生了！當(dāng)初時官兒多受桓先生照顧，我們家也得幫你慶祝，今日要多備好酒好菜，咱們爺兒倆不醉不休！”

桓凌笑道：“那侄兒便叨擾了。其實侄兒今日急著趕來，是為了當(dāng)日離京時曾求伯父暫時不為時官兒安排婚事，我有一樁好親事要提……”

宋時一副魂兒都系在他身上了，慌慌張張要阻止，卻被他大哥打趣：“時官兒這些日子都丟魂落魄的，想來一直等著你給他物色的佳人哩。卻不知那位姑娘是哪家府上，可在今年選秀的貴女當(dāng)中？”

不是他們家眼光高，一定要選貴女，可宋時之前是差點娶了桓家姑娘的，桓凌要給他說好親，必定是比著從前的更好。

桓凌含笑看了宋時一眼，頂著他殺氣騰騰的目光說：“我自然不能給時官兒說差的去。那家的家世自不在我桓家之下，其人自然也是人品絕佳，文采才學(xué)不弱于我?！?

這個標(biāo)準(zhǔn)就太高了！莫不是哪個閣老家的子孫？甚至勛戚權(quán)貴、王子皇孫？

桓凌還要說：“若伯父伯母愿意，連婚事也不必這邊操多少心，我一定將事安排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

不行！不能再讓他說了！

桓凌要彈劾馬尚書前，故意寫給他看的的那首《將仲子》驀地從他腦海中跳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