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郭參謀長的心情真的非常好。這段時間他快累趴了，上頭催得又急————這場大戰八路軍暴露出了很多問題，急需改進的，上頭急著想看到都有哪些問題，所以一個勁的死催。他每天休息的時間只有五個小時，其他時間除了吃飯上廁所，基本上都用上那堆得比人還高的資料和與參謀們的爭吵上了，這活簡直不是人干的。好不容易，有人接手這項艱苦的工作，把他解放出來，他頓時就有種多年媳婦熬成婆的感覺了，開心啊！

這是沒辦法的事情，八路軍和新四軍里雖說猛將如云，智將也不在少數，但學院派出身、接受過正規高等軍事教育的實在太少了，而這種工作只有學院派出身的才能做……不然你讓地些身經百戰卻西瓜大的字不認識一筐的家伙來做做試試？人少，工作繁重，上頭催得又緊，他真的壓力山大啊。

薛劍強問：“依你之見，這場大戰我軍打得怎么樣？”

郭化若說：“總體而言，打得有點差強人意。”

薛劍強：“哦？”

郭化若說：“前指的整體布局很好，一下子就將第一軍兩個主力師團給裝進了口袋里，讓廣大敵占區陷入了無兵可用的困境，這一著非常巧妙。但接下來的戰斗就沒那么順利了，針對第36、第37師團的圍攻，我軍在火力上占據絕對優勢，但遲遲沒有辦法在他們的防線上撕開缺口，打破僵局，反倒讓日軍將我軍那五十個團的精銳全給拖住了，當第26、第27師團大舉前來支援的時候就顯得相當被動。還好負責阻擊這兩個師團的部隊打得很巧妙，很頑強，否則這一戰就要打成爛仗了。”看了薛劍強一眼，露出笑意：“當然，也多虧了你，用仿制的日軍運輸機往包圍圈內投放噴了百草枯的餅干，將兩個師團的日軍全部毒死，真虧你想得出來！”

薛劍強說：“這大概就是正規軍跟雇傭兵的區別吧。正規軍一門心思就是想著怎樣打敗敵人，而雇傭兵千方百計就是要弄死敵人，打敗敵人跟弄死敵人，兩個概念。”

蘇菲插嘴：“我解剖過那些中毒身亡的日軍的尸體，我的天，整個肺爛得都不成樣子！我當時就想他們干嘛不趁著自己還有力氣的時候給自己一樣，這樣死法實在太痛苦了！”

薛劍強很冷酷：“他們活該！在他們肆無忌憚地往我方的城市投放鼠疫、霍亂等病毒，讓一座座城市變成死城的時候就應該想到自己會有這樣的下場！”

郭化若點了一下頭：“出來混總是要還的。”他接著說：“晉中、太原攻堅戰我軍打得也并不算好，各部隊的指戰員確實很勇敢，很頑強，有些部隊甚至一天之內發動了十七八次進攻，生生將日軍給累垮了。但是太原周邊地區那數以萬計的堡壘群面前，我軍傷亡慘重，而且進展遲緩……”

說到這里，他嘆了一口氣：“說到底還是因為裝甲部隊太少，大炮太少。如果換山東軍區來打，第26、第27師團等不到大城戶三治下令就該火燒屁股一樣逃離山西了。”

晉中、太原攻堅戰中，八路軍僅105毫米榴彈炮就投入了兩百多門，105毫米無后坐力炮也投入了兩百多門，再加上晉綏軍湊份子的，炮兵火力堪稱豪華，日軍都說“支那軍的炮火跟發了狂似的，把地殼都給炸裂了”。但是面對堅固的環太原堡壘群，面對猥集在這一地區的整整兩個精銳野戰師團的日軍，這個級別的炮兵火力還是不夠，遠遠不夠。太原本身就非常難打，日軍在占領太原這幾年里修筑了大量炮樓和鋼鐵混凝土堡壘，炮樓什么的不足為慮，普卡拉攻擊機一兩枚炸彈的事，但是神勇的普卡拉攻擊機面對那數量眾多的地下、半地下工事，其中很大一部份還是永固工事，就顯得力不從心了。唯一一支裝甲部隊在殘酷的血戰中損失了一半的坦克，只有二十一輛參與到太原攻堅戰中，可謂杯水車薪，只能靠步兵一個堡壘一個堡壘的硬啃，進展很慢，傷亡巨大。

“我軍在運動戰和陣地防御方面已經很強了，整個戰役日軍都讓我軍死死鉗制，幾乎沒有一個戰略企圖能夠順利實現的。但是在攻堅方面我軍就顯得力不從心。”郭化若說，“當然，也不算差，各班組將通用機槍、榴彈槍和無后坐力炮運用得非常好，而且打得很有耐心，一個據點一個據點的拔。日軍多次在夜間發動反擊，沒有一次能夠成功，都在我軍的通用機槍、無后坐力炮和定向地雷的打擊之下死傷累累。跟宜昌、昆侖關、南昌這幾場攻堅戰相比，表現堪稱出色。但是面對太原這樣的千年雄城，還是不夠，炮兵和裝甲兵必須加強。”

薛劍強說：“這是必須的。以前根據地被分割得支離破碎，重炮沒法動，所以只能裝備一些一噸來重的火炮，現在整個山西都是我們的天下了，幾條鐵路也在迅速修復中，重炮自然要補上了。對了，郭參謀長，你認為下一步應該怎么走？”

郭化若沉思片刻，說：“下一步啊……下一步肯定是收復整個山東。現在的戰略主動權已經完全掌握在我軍手里了，華北駐屯軍的兵力本就捉襟見肘，在損失了三個師團之后就更加緊張了，不到二十萬軍隊要保住河南、河北、山西，根本就不夠，明年的春季攻勢，不出意外的話我軍必定能拿下整個山東，對河南河北徹底形成夾擊之勢。”

說到這里，他揉了揉太陽穴：“但是……真正的勝負子不在華北，而是在東北啊。”

薛劍強饒有興趣的問：“怎么說？”

郭化若說：“仗打到現在，日本各種戰略資源的儲備基本耗盡了，其中以鋼鐵、石油為甚。他們最大的石油來源是婆羅洲油田，那個油田產量還是很驚人的，足以滿足日本的需要，但是日軍在婆羅洲沒有煉油廠，開采出來的原油必須運回本土提煉，美軍的潛艇在茫茫大海上像狼群一樣獵殺著他們，十船油有兩船能運回日本就算不錯了。如今日本的石油資源已經枯竭了，因為缺油，他們不少火力強大的戰列艦都不敢輕易出動，因為實在太能喝油了。當然，這是海軍的事，跟陸軍沒太大關系。陸軍最大的油料來源不是婆羅洲油田，而是東北那些煉油廠。正是這些煉油廠生產出來的油料源源不斷地供應關內的軍隊，讓他們的汽車、坦克有充足的燃料橫沖直撞。如果把東北給打掉了，不出兩個月，他們的戰車就全部趴窩！”

“而且東北還擁有中國最好的工業基礎，最豐富的礦產資源，還有龐大的工人隊伍，發展重工業的條件極為優裕，而重工業是國家走向富強的基礎！在華北打得再好，取得的也只是戰術上的勝利，但如果能拿下東北，我們將贏得未來！”

薛劍強問：“所以，你的建議是，我軍應該集中全力向東北進攻？”

郭化若用力握了一下拳頭：“是的！現在關東軍大批精銳被抽調到太平洋戰場了，東北地區看似兵力眾多，其實大多數師團都成了空架子，只要我軍能搶在他們重新將這些空架子填滿之前攻入東北，必將如入無人之境！如果能夠爭取到蘇聯的援助，戰事將會更加順利！”

薛劍強咧了咧嘴……

剛拿下山西和半個山東就開始圖謀東北，準備挖侵華日軍的根了？真是有種！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一戰略還是切中了日軍的要害。日軍正是在戰領東北，獲得東北的資源后才取得了一個良好的跳板，一步步凈鐵蹄踏向中國腹地。日本在東北興建了煉鋼廠、化工廠、船塢、兵工廠……這些工廠為侵華日軍源源不斷地輸送著作戰物資。如今日本能從海外獲取的石油、鋼鐵越來越少，東北地區的資源對他們就越發重要了，如果能收復東北，等于斷了日本的***！

由于有東北在手，日本在丟失婆羅洲油田之后還能將大和號戰列艦開向沖繩子島準備用它當海上浮動炮臺，只是半路就讓美軍給炸沉了而已。如果丟掉東北，只怕大和號連開動一下都成問題，只能乖乖的呆在軍港等著向盟軍行法式軍禮了吧？如果連東北那點石油資源都丟了，侵華日軍的坦克汽車也只能趴窩了，戰爭的結果……

那還用說嗎？

他問：“這是司令部的決定嗎？”

郭化若說：“我在離開前向司令部陳述了這個構想，他們還在研究，至于采不采納就不知道了。”搖了搖頭，沒抱太大的希望。

因為難度實在太大了。八路軍這些年來一直是在打游擊戰，要他們在短短一年內完成從游擊到大兵團作戰，連續發動十幾萬人、數十萬人規模的大戰，殲滅華北駐屯軍和關東軍主力，并且從河南、山東一路莽到黑龍江，實在是太難了，八路軍司令部只要還保持著三分理智都不會采取如此瘋狂的建議。

可惜，這次郭參謀長錯了，土鱉從來都不缺乏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