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豪國既然追問了，小六自然是把他知道的情況一一倒出來，甚至一些道聽途說的消息同樣也沒保留，盡量顯得自己了解得不少。

雖然小六不太明白齊豪國為什么會對那個老頭的事那么感興趣，不過從剛剛他的反應，也隱隱猜到，應該是和這八臂木雕、老頭畫的畫上類似形象有關系。

出來前幾個月，他確實也有好好想過要怎么安排生活，但想到最好的出路，也是用在牢里學到的手藝，去開個小店之類。這次過來，本來就是厚著臉皮想要看看能不能從表姑這里蹭點開店的本錢。

現在既然有機會能在表姑父這里露臉，那自然要抓住機會，要是能得了表姑父的認可，那就真正是沒有后顧之憂了。

而齊豪國通過小六的講述，也知道了那老頭的大概情況：

那老頭之前是通過裝高人，在很多人的協助下，以各種各樣的名義來詐騙錢財。不過去年十月份的時候，這老頭忽然一下不知道是“良心發現”還是怎么回事，把其他人都給舉報了。因為有重大立功表現，加上本身已經七十多歲，所以減刑減了不少。

剛去服刑的時候，還有不少人說他是二五仔、告密的，不待見他，要整他。有些以前跟他所在那個團伙有點關系的人，還想要弄他。但他一點都不怕，一點都不在乎，一副“反正我已經七十多歲活夠了，大不了同歸于盡”的樣子，反倒是讓其他人開始怵他。

而且這老頭確實是有兩把刷子，基本上每個人的情況，他隨便掃一眼，就能判斷個七七八八。

小六同樣找那老頭“算”過命，那老頭一眼就看出來他是因為和人打架進來的，并且還看出來他刑期已經快滿，就要出去了，甚至能猜出他出獄后的大概打算，這些他可是從來沒跟人說過的。

雖然老頭一直聲稱自己就是看人看多了、經驗多、腦子反應快、猜得準、運氣好，并不是真有什么神通，更沒有什么仙法，封建迷信都是騙人的。

但里面的人，很多對這種事情都有種天然的敬畏，自然而然的，老頭在里面的地位也一下子變得不一般起來，很多人私底下都會稱他為“老神仙”——雖然他自己對此并不接受。

里面的人經常會去主動找老頭聊天，老頭年齡大、見識多，說話也很有技巧，跟他聊過后，總是能讓人有種卸下包袱、理清思緒的感覺。

每天有一定的時間會讓服刑人員分批去看書讀報寫字之類，而那時候，老頭最常做的事情，就是用鉛筆畫一個八臂八眼的怪物。

老頭明顯是有一定美術功底，用支鉛筆，就把那怪物畫得有模有樣。

而且每次畫的時候，都會叨叨咕咕不知道在自己念叨些什么。

老頭畫了很多那八臂八眼怪物的畫像，看過的人很多，有人問這畫的是什么，老頭都只是笑笑，從來沒有回答。

但有人聽到過老頭畫畫的時候自己念叨的內容，有念叨過什么“地獄”，什么“心魔”，什么“閻羅”之類。但明明老頭自己說的，封建迷信都是假的，他以前干的都是騙人的勾當。

便有人琢磨，這老頭估計是腦子有點問題了，才會突然把那些同伙舉報了，不然現在那么多錢拿著，在外面享受不好么？何苦進來受罪蹲監？

不過還有不少人，卻是愈加相信老頭是所謂的“老神仙”了……

聽完小六的講述，齊豪國回想著自己幾天前看到那八臂八眼怪物時自己的感覺，隱隱有些理解，為什么那老頭會突然舉報了自己的同伙，甘愿去坐牢。

那個老頭，應該和他一樣，都體會到了那種發自內心深處，源于自己的恐懼，都看到了自己所害怕的事物，都切切實實地見到了，那個八臂八眼的怪物。

在齊豪國沉思的時候，小六也在偷偷觀察著這位名聲赫赫的表姑父，以及旁那具看起來非常奇怪的八臂八眼木雕，心下猜測著那個八臂八眼的怪物是個什么來頭。

“你這段有什么安排么？”齊豪國忽然問道。

“啊？噢，我就是……想著做點小買賣，擺個小……小吃攤，用學的手藝，賺點錢……”小六小心地回道，他知道自己一直以來的名聲都不太好，表姑父對他的印象估計也好不到哪去，沒敢直接說想跟著表姑父。

齊豪國起身道：“這樣的話，那先不急，你先跟我去探望一下那位老先生?！?

小六雖然對于表姑父這么快就決定要去探監有些意外，但還是很高興能幫表姑父辦事的，自然不會提出什么異議。

齊豪國打電話讓秘書訂好了機票，安排好了司機，給妻子交代了一聲，便和小六出發，乘車往機場。

當天下午他們就抵達了小六服刑監獄所在的城市。

雖然按規定，只有親屬和監護人才能在每個月特定的探監日進行探監，但現在通常只要進行完整的登記，服刑人員的朋友除了探監日外，也可以在普通工作日來進行探監。

抵達監獄所在城市后，小六就聯系了監獄那邊的人，想申請明天探監，他勉強也可以說得上是那老頭的朋友，相信那老頭不會拒絕探監的。但得到的回復，卻是那老頭昨天因為意外跌倒，被送往醫院治療了，好像情況還挺嚴重的。

看到小六掛了電話，齊豪國皺眉問道：“摔倒了？會不會是之前被他舉報的同伙找人下的手？”

小六搖頭道：“應該不會，我們里面的管理還是挺嚴的。而且他在里面有很多人照看的，因為他年紀比較大、也不惹事，獄警也都會注意看護著。這次應該就是單純的意外……”

好在那老頭被轉往的醫院也在本市，離的不遠，查明地址后，他們簡單吃了下晚飯就找過去了。

因為已經提前聯系過，在醫院倒是很快就找到了老頭所住的病房。

老頭并沒有親人，只有一名監獄的工作人員守在這邊。

為了能順利見到人，小六上去直接就跟工作人員說，那姓杜的老頭是他在監獄里認的“干爹”。

工作人員也認識小六，加上之前也和監獄那邊聯絡了，知道他們要過來，倒是沒有怎么懷疑。按醫生的說法，杜老頭雖然搶救過來，但基本上也不可能好起來了，連站起來都困難，剩下的刑期基本上都是要在醫院里完成，能有親朋幫忙會讓他們輕松一些。

杜老頭剛好恢復了一點神智，目光一下子就投注到了走進病房里的齊豪國身上。

或者確切地說，是投注到了他手中那個深色木雕上。

本來杜老頭整個人雖然看起來有些疲憊和憔悴，神態卻有種說不出的淡然，仿佛傷得這么慘的不是自己的身體一般。但在看到齊豪國手中的木雕后，他的眼睛卻是一下瞪大，呼吸也變得急促了一些。

“杜老先生，你也見過這個木雕？”齊豪國將那他專門請大師制作的八臂八眼木雕放在病床邊上的柜子上，讓杜老頭一側頭就能看到。

杜老頭張了張嘴，齊豪國立刻俯身下去傾聽。

跟著進來的小六立刻跟那監獄的工作人員說情，讓杜老頭和齊豪國單獨聊聊，他們倆則一起到門口去，反正杜老頭現在這樣，也沒有逃跑的可能和必要。

把耳朵側到杜老頭的嘴巴邊上，齊豪國聽到了他虛弱的聲音：“你也……做了那個夢？”

夢？齊豪國一愣，皺眉看著杜老頭：“你是在夢里看到……它的？”

感覺到杜老頭要說話，齊豪國又把耳朵靠過去：“你……沒有做夢？”

小六拉著那監獄的工作人員沒聊兩句，齊豪國就已經出來了。

他跟那監獄的工作人員表示，想要接手杜老頭的治療，已經安排了公司的人過來，會給杜老頭提供更好的治療方案，當然，也會先跟監獄那邊對接，辦好手續。

考慮到杜老頭之前在那案子里的表現，他剩下的刑期，獄中的表現，以及現在的身體情況，辦保外就醫、監外執行應該是沒有問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