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過了一盞茶的時間，有人倉皇來報：“公子不好了！”聞得驚呼，沈白手下一顫，茶碗落了地，摔得粉碎。

廉姜忙替沈白拭了膝上的茶水，沖那小廝喝道：“大驚小怪的嚇到了公子，還不快快賠罪！”那小廝聽了，忙跪下身來，連連磕了幾個頭。

沈白心中擂鼓，只忙道：“你且說說，是什么不好了？”

沈白如此相問，哪里知道回答卻是晴天霹靂，只聽那小廝道：“在后院井里發(fā)現(xiàn)一具尸首，說是……說是雅蒜哥哥！”

聞言，沈白只覺當頭一棒，猛然站起，眼前一黑，便一頭栽倒，不省人事。

廉姜施以針灸之術，沈白方幽幽醒轉，只坐于美人榻上呆呆望月，口中呢喃雅蒜之名，其淚眼婆娑，以袖掩泣，一番楚楚不勝之姿，更以只影依依，冷香幽幽，添其月射寒江之神，見者無不動容。

華彤聽聞有人落井，忙忙趕至濯香館。濯香館里燈火通明，丫鬟小廝進進出出，一片忙亂。菀菊早已前來協(xié)理事務，請了道士法師執(zhí)香披衣的在后院做法了。一見華彤匆忙而至，菀菊便道：“已證實了，卻是雅蒜不錯。”

華彤也不細問，邊走邊問道：“阿白如何了？聽說暈厥了過去，現(xiàn)下可醒了？要不要緊？”

菀菊回道：“沈公子已醒了，只是一味地傷心流淚，怎么也勸不好。”

頓時，華彤凝眉不悅，道：“阿白瞧見了那尸首？”菀菊連忙答道：“哪里敢教沈公子看見，已經命人在后山埋了。”

華彤頷首，道：“好好安葬了，也不枉他這份忠心。”頓了頓，又問道：“可有察看了他的居所？”

菀菊答道：“細細察了，并無發(fā)現(xiàn)，只在沈公子的仙鶴暖玉枕函里頭找到了這個。”說著從袖里取出一封對折的手信，華彤接過一看，收在懷中，道：“可別教阿白知道了。”說罷，只一徑往里屋里去。

象牙嵌花梨寧式大床上，如意鑲金鉤收著帳幔，沈白枕著仙鶴騰云紋暖玉枕頭躺著，哀戚過甚，氣弱聲嘶，滿面淚痕，幾絲哽噎，別是心酸。廉姜端了藥進去，華彤親自喂了沈白兩口，結果沈白盡數(shù)吐到地上，腌臜一片。沈白眼底嫣紅，楚楚哭道：“阿彤阿彤，雅蒜怎么好好的卻落井死了呢？”

華彤只接了廉姜的茶，細心服侍沈白漱口，道：“阿白別急，菀菊已經前去了，還請了些人過來看。”沈白漱了口，吐在漱盂里，又掏心掏肺的咳了半晌。華彤心里難過，好言勸慰，百般安撫自不必說。

剛巧，菀菊打了簾子進了來，回稟道：“已請了法師看過了，說是后院里有了不干凈的東西，雅蒜怕就是被這些東西攝了魂魄，才落井丟掉了性命；如今上了法器黃符，已沒事了。”

沈白一聽，面色如紙，自責道：“都是我的不是了，若不是我要吃那什么稀奇的果子，雅蒜也不會……”沈白怔怔出了會神，更是哀慟難安，隨即哭鬧無休，說起胡話來。華彤心如錐刺，不知費了多少心思，才哄著沈白服了藥，只守著他睡去了，方離開濯香館。

過了兩日，沈白依舊日夜驚惶，不思飲食，經御醫(yī)診治了，竟是憂懼成疾，就連上京之事也耽擱了，遂改為五月下旬上京。

菀菊有雙十年紀，生得清秀，心思縝密，做事也穩(wěn)重，便從華彤身邊調了過來，照料沈白飲食起居。華彤一得了空，便趕往濯香館與沈白說笑解悶，一日三餐也是陪著的。各種稀奇的玩意兒也不曾停過，什么絹偶、竹屋、木雕，還有玉連環(huán)之類，只盼著沈白可放寬了心，安心養(yǎng)病。

且說華彤早派人粘了蟬，沈白夜里依舊睡的極不安穩(wěn)，反反復復的醒了幾次，夢里不是雅蒜落井他未施以援手，便是往日與雅蒜歡樂笑鬧如今好景難再。

這一日，天未大亮，沈白卻是早早醒了，汗?jié)裰匾拢挠杏嗉拢p頰上尤有清淚殘痕。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昏昏沉沉一片，竟又想起那日冬夜里雅蒜說再不能服侍他，如今連性命也丟了，免不了又是一陣悲傷難過，徑自落了幾滴淚。

躺了大半個時辰，沈白才喚了菀菊進去服侍。洗漱完畢，菀菊替沈白束發(fā)。沈白閉目微仰，面上竟是少有安心舒緩，覺著頭上一梳一篦，只軟軟道：“雅蒜，早膳可備了？我想吃山藥蜜豆糕。”甫一出口，便覺失言，心中又是一酸，眼圈也紅了。

菀菊穩(wěn)穩(wěn)的將五瓣梅白玉簪給沈白插上，只含笑說道：“回公子的話，早備下了，還有玫瑰餅和蔥香卷子。今日廚房也備了燕窩粥，是上好的金絲血燕，昨晚上主子特特送來的，最是補氣的。公子雖不習慣，卻也要勉強吃幾口。”

見沈白緩緩頷首，面色又是幾絲憂戚，菀菊又輕輕勸道：“公子心性恪純，才憂思成疾，如今此事已過去多日，若是公子還是如此，豈不是教亡者心中不安么？”

聞言，沈白不禁又落了幾滴眼淚，菀菊忙取了暖巾擦了，好生勸慰著。沈白按了菀菊的手，道：“菀菊哥哥，我身子不好，也愛胡鬧，這幾日也多虧你照料我，多謝你。”

菀菊笑回道：“這是菀菊分內之事，沈公子不必掛心。只是公子應好好調養(yǎng)身子，快些好了才是。”

沈白又思極夢中雅蒜對自己也這般好，竟也將菀菊的話聽進去了，強壓了愁緒，又命人添了幾道素日頗喜的小菜與點心。

未知后事如何，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