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時,小夏子攜舒妃旨意至蓬萊洲,子薛、秋穗以沈馥體弱為由,自請同行。過了約莫兩個時辰,一行人方遷入鹿韭院中。這鹿韭院乃是仁禧宮別院,因遍植牡丹而得名。只見庭院內外由羽林衛層層把守,固若金湯一般。子袁架著昏迷不醒的菀菊入了東廂,又取了傷藥給他敷用。沈馥在西廂坐了,秋穗以帕子握了冰,敷著沈馥左頰。沈馥含淚道:“姑姑,若是我此次一蹶不振,豈不連累了你,又何苦來呢?”秋穗只含笑道:“做奴才最緊要是忠心,這可是主子說的,眼下奴婢來了,主子卻念叨了。”子薛于院內探查了一番,回屋對沈馥道:“回稟主子,這院中并無古怪,還請主子放心。”說著,又傳膳掌燈。正說著,只見子袁從房里氣沖沖的出了來,含著淚罵道:“這些畜生!下手竟這樣狠毒!分明存心想弄死菀菊哥哥!定是嫉妒咱們主子受寵,才……”話未完,子薛輕罵道:“再這般口無遮攔,恐怕不待她們動手,咱們便都死在一處了!”子袁聽了,忙跪了地,甩了自己一一巴掌,罵道:“都怪奴才這張賤嘴!奴才該死!”沈馥只幽幽道:“別打了,只記住四字,謹言慎行。”子袁應了,又磕了個頭,方起身為沈馥布菜。寂然飯畢,子薛便就地跪了,給沈馥捶膝揉腿。沈馥望著鏤牡丹窗紗外遍布守衛,只蹙眉道:“菀菊昏迷不醒,也不知究竟發生何事。只是我入宮已有一年,今日方論及菀菊來歷,如此處心積慮,只怕是籌謀已久。”秋穗道:“如今住在這兒,到也算妥帖,可見舒妃娘娘也非有失公允之人。”沈馥沉吟片刻,道:“只怕已中了一石二鳥之計。”秋穗低聲道:“侍卿多慮了。在奴婢看來,這或許還是好事一樁。”沈馥興味道:“此話怎講?”秋穗道:“侍卿遷宮,自然令人眼熱,只是如今柔昭儀娘娘懷有身孕,不日臨盆便至少位及妃位,才是后宮真正矚目之人。而瑤光宮上下正值禁足,若是昭儀娘娘有什么萬一,侍卿恰巧避了嫌疑。再者,皇上二三日必回,門外是皇上的羽林衛,又有太醫院監察吃食,若是有人想借此除去侍卿,嫁禍于舒妃,只怕亦是力不從心。”沈馥淡淡一笑,道:“也罷。我也不求什么,但求一地容身而已。”子袁聽了便笑說道:“主子圣恩穩固,福澤綿長,怎是旁人可比的。”沈馥笑道:“俗語云:三十年河東富貴榮華,三十年河西寄人籬下。更何況圣心難測,恩寵無常,又何來穩固之說。”秋穗只退步下跪,正色道:“無論盛衰榮辱,奴婢對沈侍卿忠心不二。”子薛、子袁亦跪了,齊齊磕了個響頭,道:“奴才亦只對主子一人盡忠,絕無二心。”沈馥伸手將三人扶了,道:“我原是草芥之身,本無富貴之命。所謂圣恩殊榮,不過是南柯一夢。怕只怕一朝大廈傾頹,我一己之身萬人踐踏也罷,你們卻是無辜受我牽連。”三人又說了幾句,不過是籌謀對策之類。到了亥時時分,沈馥道了一聲乏了,便更衣就寢,自此一夜無話。又說自趙涵隨趙漭出征之后,偌大的清涼臺更為疏冷寂寞。秋冬之交,趙洌病了一回,只林晚泊衣不解帶的守著。待他好全,碧霞嶺已是大雪封山。不過幾日,恰是林晚泊的生辰,趙洌便屬意要好好一辦。只是二人都不愛熱鬧,只預備生辰當日在濯纓軒中設宴,邀了幾個要好的一同慶賀玩鬧罷了。這日一早,趙洌便先送了賀禮至濯纓軒。內院中也搭了家常的小巧戲臺,唱些林晚泊素來喜愛的《游園》《琴挑》《寄扇》《刺虎》之類。待到申時三刻,秦氏兄弟攜了阮渙純方姍姍來遲。幾人在大堂中見了,又贈了賀禮,然后在菊霧軒中坐了吃茶。阮渙純擎了茶,笑道:“端王哥哥人清爽,連茶也比別處清爽,這是雪里梅花的香氣。”趙洌道:“浣純的舌頭倒是靈,這是取舊年梅**上的雪泡的。”阮渙純作恍然大悟狀,道:“難怪純兒覺得這茶香好生熟悉,原來竟是像一個人!”秦瘦筠失笑道:“純兒又說傻話了。”阮渙純撅嘴道:“可不是像馥哥哥身上的味道!只是近日馥哥哥又病了,白白被藥氣熏著,就似好好的桃花迷在煙里似的,純兒看著好心疼。”趙洌聽了,不覺一愣,只問這人是誰。秦瘦筠道:“那是年初皇上新納的沈侍卿,因天賦奇香,皇上便賜名曰馥,眼下十分得寵;只是仿佛身子不大好,時常病著。”阮渙純笑道:“馥哥哥身上好香,合該是這個名字。”趙洌心下一驚,心道:“竟真是他!”秦瘦筠又道:“這沈侍卿是個妙人,不僅性情高潔,且極通詩書音律,尤善琴笛。于事宜上,亦頗有見解;瞧他年紀不大,卻存陶公懷抱,亦有幾分任俠之氣,只可惜這般人物……”聞言,林晚泊心下一沉,忖度須臾,不覺黯然神傷。秦紫湘道:“自然,能得圣顏垂注,必有其過人之處。”趙洌又命人取了戲本子來,道:“今日請了戲班子過來,晚泊只愛那些含悲忍痛的,浣純不如點幾出熱鬧的,也算添些喜氣。”阮渙純卻道:“馥哥哥一人在宮中十分冷清,不如待他病好了,我們請他過來一同游玩罷。”秦瘦筠撫了撫阮渙純的鬢角,道:“今日是晚泊的生辰,他誠心請我們一飲,純兒嘴邊只掛著他人,你瞧你的晚哥哥都不愿說話了。”阮渙純聽了,忙跳到林晚泊邊上,牽了衣角央道:“晚哥哥比馥哥哥還美,定不會生純兒的氣,可是?”林晚泊拉了他的手坐了,取了一碟吃食給他,含笑道:“自然不生你的氣,我們點《西游記》里的戲可好?”阮渙純拍手笑道:“純兒要《孫行者大鬧天宮》,還要《關大王單刀赴會》!”秦紫湘笑道:“倒是兩出好戲!”說著,又添了《昆侖奴》里那一折。林晚泊取了戲本子,點了一處《南柯記》。趙洌面露不虞之色,道:“此戲甚是凄涼,今日你大喜,不可作此悲音。”林晚泊笑道:“富貴如浮云,榮華似流煙,警人而已。”幾人又說了一陣,便移身至濯纓軒中開宴。到了濯纓軒堂中,桌上已擺了菜肴酒水來。五人依次坐定。林晚泊舉杯對眾人道:“前日一邀,諸位即棹雪而來,晚泊不甚榮幸。”秦紫湘只笑道:“多虧你的拜帖,司戶院里一幫老頭著實無趣。”秦瘦筠道:“哥哥還是這般貪玩,也不怕純兒笑話。”阮渙純只夾著一塊東坡肉,笑得眉眼彎彎,囫圇吞下,道:“以之下飯,純兒愿吃三大碗!”秦瘦筠只笑道:“只怕你回頭吃的撐了,便要嚷著教孫姑姑給揉肚子了!”阮渙純聽了,面上羞紅,似一只春桃一般,猶賭氣道:“那純兒自己揉就是了!筠哥哥休要取笑純兒!”眾人皆是大笑。林晚泊道:“出來玩一回,自當隨性些。”又對阮渙純道:“純兒愛什么就添什么,我們不理他!”趙洌失笑道:“你怎么也耍起小性兒來了。”林晚泊笑道:“今日是我的生辰,自然要擺出壽星的款兒來!”見他眼尾飛紅,口齒纏綿,竟是醉了的,趙洌不覺心下一動。這時候,阮渙純站起身,執杯相賀,道:“晚哥哥,純兒祝你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眾人又起身同賀不提。須臾飯畢,又見丫鬟端過茶來,大家吃了,便移步不系舟看戲。不系舟里已調開了幾案,漆雕幾上一烏銀洋鏨自斟壺并筷碟杯盞,又擺了一個攢盒,或是梅花形,或是海棠形,亦隨幾之式樣。對岸戲臺上正扮演《孫行者大鬧天宮》,阮渙純十分歡喜,忙拉了秦瘦筠坐了。林晚泊興致頗高,也上臺一展歌喉。只見一人冰肌玉骨,霜魂雪魄,履云袖舞,悸慟哀惶。待他唱到“行來覺得星辰近,也不知何處可安身?”一句,趙洌心中甚是酸楚,不忍再聽,只坐了一會兒,便拉了秦紫湘回了菊霧軒。命人奉了茶,二人在書齋坐了。秦紫湘道:“敢問王爺,舍弟說的可正是他?”趙洌道:“的確是沈白。”秦紫湘道:“下官聽聞這沈侍卿入宮之前,乃是蕪蘇煙雨樓之人,確與杞王、光王過從甚密,莫非是他們請了芹阮先生出關相助……”趙洌截言道:“不,其中另有緣由。”秦紫湘笑道:“若非有意獻入宮中,以皇上的性子怎會如此?”趙洌低低一嘆,道:“父皇從不專寵,這回卻是入了魔障了。”秦紫湘道:“自然是個非常人物了。”趙洌道:“秦兄有所不知,這沈白并非狐媚之人,只怕是這沈白極像父皇的那位故人,故此……”秦紫湘心下一驚,道:“如此,莫不是壞了大計!”趙洌道:“人算不如天算,父皇竟尋見了……”秦紫湘道:“無妨,再如何相像,也不過是形似罷了,曾及林官神似?”頓了頓,又道:“說來王爺今日也過于抬舉他了,不過是個伶人戲子。”趙洌只覺聲猶盈耳,絲絲連連,一時情思縈逗,纏綿固結,竟說不出話來。秦紫湘見他如此情狀,不由得心中一驚,只低問道:“王爺莫不是對林官動了情?”趙洌如夢初醒,只失笑道:“正如你所言,林晚泊不過一枚棋子。本王縱然動情,對他亦不過如掌中筆、手中劍一般。”話音一落,卻聽窗外異響。秦紫湘一壁按劍而出,一壁喝道:“是誰!”只見墻角一襲白影閃過,地上一個漆雕小托盤,白玉盅碎了一地。秦紫湘快步而去,趙洌飛身一擋,低聲道:“莫追了,是晚泊。”二人回了屋中,又籌謀了幾句便各自散了。到了夜里,絲竹消散,萬籟俱寂,但聞雪霰之聲,趙洌只覺眼目空澀,又想方才林晚泊倉皇而去,不由神思綿纏,竟起身往濯纓軒去了。月光晦暗,一路飄雪,又聽折竹斷枝之聲,頗有凄凄之色。行了幾步,便見一處別致軒館,翠竹叢生,別為幽靜;館內燈火如豆,一人對窗而坐,形態支離。走至門前,只聽林晚泊吟道:“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吟罷,只低低笑起來,又仿佛哽住了咽喉,搜腸抖肺一般咳嗽起來。趙洌于心不忍,直想破門而出,卻生生忍了,良久,方舉手敲了門,問道:“晚泊,你可睡了么?”林晚泊道:“晚泊已睡下了,四爺有何吩咐?”趙洌喉間一滯,道:“本想過來尋你一敘,既你已睡了,那我便走了。”林晚泊柔聲道:“更深露重,雪滑難行,四爺回去小心。”趙洌聽了,心下澀然,道:“方才聽你咳了一聲,如此天氣,可要好好保養才是。”林晚泊笑道:“四爺今日竟婆媽起來了。”二人又靜了片刻,各自心中皆是油煎一般。過了良久,趙洌道:“那我便走了。”林晚泊道:“四爺走好。”說著,便熄了燈。又聽窸窸窣窣的聲音,仿佛是睡下了。趙洌佇立良久,剛要轉身,又聽林晚泊咳了一聲,幽幽唱道:“暗憶歡期真似夢,夢也須留。世間何物似情濃?整一片斷魂心痛。”趙洌聽了,只覺萬箭穿心一般,眼見著飛雪茫茫,滿地皚皚,胸膛里的這顆心仿佛也似這數九寒天一般,漸漸冷了,硬了。未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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