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商榷沒有跟辛圣一較勁,他只是死死盯著戚緣的車子，哪怕被辛圣一拽住，也不顧一切地想要追上去,辛圣一見他如此,遂松開雙手，商榷用力過猛,因此狠狠摔了一跤，但他好像感覺不到疼,就這樣拔腿往外追，地上堆積了一層薄薄的雪,白雪之上，點點血跡顯得格外刺眼。

辛圣一望著商榷狼狽的模樣，轉(zhuǎn)身進(jìn)樓,不再浪費時間。

追肯定是追不上的,二十九的晚上熱鬧非凡,家家戶戶團(tuán)團(tuán)圓圓，而商榷沒有了父親，也失去了妻子，他從沒有覺得哪個冬天像今晚這個寒冰刺骨,冷得他大腦遲鈍的無法思考,只是茫然地站在街頭,不知從哪裏來，亦不知要到哪裏去。

其實即便給出百分之四十的股份，商榷仍然能過衣食無憂的富裕生活,但他卻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不好好吃飯也不好好睡覺，甚至比起找衛(wèi)乘風(fēng)算賬,失去戚緣更令他痛苦。

雪漸漸地大了，將站在路邊紋絲不動的商榷肩頭披上一層蓑衣，寒風(fēng)如刀刃般滾過他的面頰，他連飯都想不起來吃，更別提是穿厚衣服，零下十幾度的天氣，他居然就穿了一件西裝外套，露在外面的雙手早已凍得發(fā)青發(fā)紫，他自己卻感受不到。

所有人都在與家人歡度春節(jié)，往日繁華的街頭在年二十九晚上顯得格外安靜，偶爾有人從商榷身后經(jīng)過，發(fā)現(xiàn)這裏站了個人，有的嚇了一跳趕緊走開，也有的好心上前關(guān)切，然而無論他們說什么，商榷都沒有給予回應(yīng)。

過了許久，商榷才動了一下，他的身體已被凍得麻木，完全是機械化地往前奏，走了好長一段路，才遲鈍地想起自己的車還停在小區(qū)門口，于是他又轉(zhuǎn)過身回去。上了車后，凍僵的手無法把鑰匙對準(zhǔn)，冰冷的身體感受到車內(nèi)的暖氣漸漸回溫，眼淚才順著臉頰落下。

他不能就這樣放棄，一定是因為辛圣一在，小緣才沒有跟自己多說話，如果只有他們倆的話，小緣就會理他了，一定是這樣的！

他這樣想著，仿佛給自己吃了顆定心丸，臉上浮現(xiàn)起很努力卻還是很難看的笑容，然后商榷無意中看見了后視鏡裏的自己，他突然就楞住了。

鏡子裏那個形容枯槁、面頰消瘦的男人是誰？

是……他嗎？

已經(jīng)好幾個月沒註意過鏡子的商榷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當(dāng)他瞪大眼，后視鏡裏的男人也跟著瞪大眼，他下意識抬手摸臉，于是后視鏡裏的男人也做了相同的動作。

那是他嗎？他怎么變成了這個樣子？

一定是因為這樣太瘦了、太丑了，小緣才不愿意搭理他的，肯定是這樣！

商榷連忙用手拍臉，試圖讓慘白的臉色變得紅潤一些，可是再用力也無法讓凹陷的雙頰重新變得飽滿，他慌亂不已，最后只能選擇將后視鏡關(guān)掉，只有這樣，他才不會看見丑陋的自己。

再想起剛才看見的辛圣一，對方仍舊眉目如畫，即便穿著厚厚的羽絨服也保持著優(yōu)秀身材，自己跟他比起來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從什么時候起，他反倒成了腳底的爛泥？

商榷花了足足一個多小時，才勉強整理好情緒，這段時間裏，他的身體也被暖氣煨熱，能夠繼續(xù)開車，隨后他開車回到了他跟戚緣結(jié)婚后一直住的別墅裏，家裏還有很多屬于戚緣的東西，他曾經(jīng)以為她會回來，苦苦守了半個多月，后來他才明白，她什么都不要了。

這個家裏的東西都是可以隨時丟棄的——包括他。

而她在斷舍離之后，能夠輕易得到更好的。

雖然是大冬天，商榷還是聞到了自己身上皺巴巴的味道，他好幾天沒洗澡也沒換衣服，狼狽的不像話，小緣肯定會討厭的，她最討厭不干凈的人。

想到這裏，商榷快速進(jìn)入浴室，脫去身上衣物后，他看著凸出身體的肋骨，大腦混沌，接收著驚恐的事實：他的肌肉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硌人的骨頭，連商榷自己看著都覺得惡心。

頭發(fā)也不知多久沒剪，亂糟糟一片，商榷在熱水下沖了好久，來來回回搓了七八遍，渾身通紅之后才走出浴室，自己擦身體自己吹頭發(fā)，然后認(rèn)認(rèn)真真坐在梳妝臺前敷面膜，并且逼著自己在敷面膜期間做了一人份的晚飯并且吃完，最后上床躺下，閉著眼睛強迫入眠。

要維持健康的作息才行，他得快點恢覆小緣喜歡的模樣再去見他，快點快點，快點睡著！

商榷有了新的目標(biāo)，他似乎因此找到了活下去的動力，而在沒有恢覆之前，他也沒臉去見戚緣，他不想再在她心裏留下自己如此丑陋狼狽的一面。

而這也是戚緣第一次跟穆行川還有穆影月一起過年。

穆行川身體不好，沒精力陪他們倆一起守歲，所以吃過團(tuán)圓飯后陪戚緣跟穆影月一起玩了幾把牌——最簡單的斗地主他都贏不了，但這不是因為他不行，而是因為他有個豬隊友！

如果穆影月是地主，那么為了讓戚緣贏，他就胡亂出牌，炸跟對通通拆開，只要戚緣出牌他就不接，戚緣根本不用跟穆行川打配合都能贏。

要是穆行川是地主，這平日讓他學(xué)如何管理集團(tuán)跟要他命一樣的影月，那是戚緣指哪兒他打哪兒，再加上戚緣還會算牌，穆行川這個地主被倆農(nóng)民聯(lián)手斗得毫無招架之力。

而如果戚緣是地主，那完蛋了，作為戚緣上家，穆影月絕對會想方設(shè)法讓戚緣先跑，穆行川跟他說打配合，他左耳聽右耳冒，根本不往腦子裏去，反正他就是要小緣贏！

把穆行川給氣得呀，差點又咳血了。

戚緣有足夠的理由懷疑，老爺子不是身體不適精力不濟(jì)，純粹就是給穆影月氣的。

穆行川被氣走回房休息，穆影月乖巧地把牌收好，問戚緣：“還玩嗎？”

“就你跟我，兩個人怎么玩？”

穆影月跪坐在她面前的地毯上，把牌一張一張拿出來，天真地說：“小貓釣魚?！?

反正也沒什么事做，戚緣想了想，“行啊，那來吧。”

穆影月所謂的小貓釣魚其實就是一副牌去除大小王后重新打亂洗順，雙方各自持有一半，你一張我一張，誰跟最上面的一張重覆，就能把這些牌全部納入囊中。

戚緣就這樣跟穆影月一起玩了一個小時，直到十二點鐘聲敲響，她才把手裏的牌塞給穆影月：“都給你，算你贏了?！?

然后打了個呵欠，“不行了，我困了，要回房睡了?！?

穆影月一邊收牌一邊偷偷看她，戚緣順勢叮囑他也早點睡，結(jié)果她回房后剛洗個臉換上睡衣躺下，穆影月就跟小貓一樣偷偷溜進(jìn)來，還趴在戚緣床邊小小聲叫她：“小緣，小緣。”

戚緣眼睛都沒睜開，敷衍回答：“干什么？”

“我……我想，要你?！?

戚緣被這話一驚，眼睛頓時睜開，沒想到穆影月還有這樣大膽奔放的時候，結(jié)果這家伙說話大喘氣，后面又跟了仨字：“……的頭發(fā)。”

戚緣：……

她又把眼睛閉上：“要我頭發(fā)干什么，拿去做醬油啊?！?

穆影月歪了歪腦袋，不明白頭發(fā)跟醬油之間有什么聯(lián)系，但他還是雙手靠在一起迭在戚緣床上，聲音軟綿綿：“小緣……”

“自己拿，我天天掉頭發(fā)呢?！?

穆影月于是拔腿就往垃圾桶走，翻了半天回來，又伸手搖搖戚緣：“小緣……”

戚緣困得眼皮都要睜不開，她咕噥道：“自己拔，拔完快走，別耽誤我睡覺。”

穆影月很遲疑，他舍不得拔小緣的頭發(fā)，可如果不是帶毛囊的頭發(fā)好像不能做堅定，他不想偷偷地這樣做，哪怕是翻小緣房間的垃圾桶，他都會告訴她知道，征得她的同意才可以。

最后穆影月咬咬牙，挑了戚緣的一根長發(fā)，快速拔了下來，戚緣渾然未覺，穆影月又撅嘴給她吹吹，然后像是在懲罰自己，硬是薅了自己五六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