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杏林的葉子全部掉光,已是十一月中旬,天氣已經很冷了,這幾天天色陰沈沈的,似是有風雪及至。同著風雪一起到的,還有一個消息,五姐姐薨 了。
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我正在書房畫畫,畫的正是秋天火紅的銀杏林,云軒親自過來,告訴了我這件事情。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整個人呆在原地,手中提著筆,半餉未動,一滴鮮艷的紅色顏料從筆尖滴落,像極了鮮血的顏色,滴落在紅火的一片的畫紙上,看著這一張火紅的畫,那么溫暖的顏色,心頭卻覺得一絲絲的涼意蔓延開來。
五姐姐長我一歲有余,今年才十七歲,她去年十月嫁進齊王宮,薨于今年的十一月十日。在過幾個月,就是她的生辰,只可惜,她永遠過不了那個生日了,那個春花燦漫的日子。她的生命,終結于十七歲。
云軒看著我緩緩的說:“邀月夫人纏綿病榻已有一段時日,宮中的太醫(yī)已經盡力了,沒想到還是。。。。。。”又憐惜的看著我:“你不要太難過,聽說夫人去的時候,十分安詳。”
我怔怔的看著云軒,輕輕的搖了搖頭,嘴唇有些發(fā)抖,卻不知道該說什么,怎么說。縱有千言萬語,此刻卻一句也說不出來。
五姐姐未嫁之時,身體一向很好,上次在齊王宮見到五姐姐氣色不好,也未多想,卻沒想到那次的相見,竟是我們的最后一面。五姐姐乃是天子和王后的嫡女,齊王的正夫人,天底下再也找不出來幾個比她身份更尊貴的女人了,可是,身份如五姐姐這般尊貴,亦不過是王室聯(lián)姻的旗子,出嫁不過一年有余,便香消玉殞。我知道這不是五姐姐身體不好,而是心病,我早就該知道的,齊王在與五姐姐大婚之時與文姜夫人私通,在暗算了魯王之后,更是半公開的與文姜夫人繼續(xù)來往。想來這樣的事情,任何一個女人都是無法忍受的。偏偏是五姐姐,這個天下最尊貴的女人,她擁有最高貴的血脈,最尊貴的身份,擁有著錦衣玉食的生活,呼奴喚婢,唯獨沒有的,卻是夫君的愛憐。
思及至此,心底的那絲涼意慢慢浸滿了我的整顆心,似墜入冰譚一般,在這冰冷的天氣中。我無力的搖頭:“是我的錯,五姐姐說,讓我有空去看看她,我卻再未去見她一面,再也未能見她最后一面了。她所期盼的,不過只是有個人能與她說說話吧,可我連這個都沒有做到。”云軒嘆了口氣,走過來,輕輕的攬著我:“汐兒,這不是你的錯,誰也沒有想到會這樣。你要是難過,哭一哭就好了。”我僵硬的看著云軒,卻并沒有一滴眼淚,我在王太后身邊長大,王太后是個最利落不過的人了。她從小就告誡我,眼淚是最無用的東西,除了讓人看到你的軟弱,一無是處,小時候不懂,偶爾也會哭上一哭,等到漸漸長大方才明白,王太后這話說的太正確了,眼淚對于有些人來說,是內心軟弱的象征,流得太多太頻繁,只會讓人心生厭惡,變得一文不值;對于另外一些人來說,是有用的武器,適當的時候使用,能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而我,兩種人都不是,我不愿意做軟弱的人,我也不屑于工于心計。所以慢慢長大的同時,我的眼淚也漸漸沒有了,從最開始的忍住眼淚,到后來的沒有眼淚。
所以即使再傷心,再難過,我也是沒有眼淚的。想來,五姐姐也不是愛流眼淚的人,她不需要我的眼淚,她是那么的驕傲,她是真正的天之驕子。
我緩緩的走出書房,迎面而來的是一陣冷風,呆呆的望著陰沈沈的天空,天空中緩緩的飄下了一些白白的顆粒,我伸手接過,涼絲絲的,哦,原來,是下雪了。今年的雪,好似來的特別的早。
紛紛揚揚的雪越下越大,接連下了好幾日,把整個世界裝點的潔白無瑕,亦把所有的污垢全部都深深的掩埋在了雪下。我們并沒有回去臨淄,云軒身份特殊,齊王并未允許我們回去拜祭,好在我也并不想看到齊王,自己私下在院中設了個祭壇拜祭了五姐姐一場。
因著這件事情,我很是消沈了好幾日,連我的生日,亦在我的消沈中無聲無息的度過。好在往年也不怎么過,我倒是無所謂,云軒知道我的心情,送了我個水精石項鏈,晶瑩剔透,十分好看。只不過最近云軒事情很忙,好幾日連連的都早出晚歸。有時候在府中,也是在外書房議事。
昭華照例的送了很多禮物給我,還附了一封安慰的信給我,她已回魯國,好在別院離魯國不遠,我們幾乎半個月通一次書信來往,昭華已經知道了五姐姐的噩耗,來信中極力的安慰我。我翻看了昭華今年送我的禮物,又翻出一只兔子,照例還是上好的白玉雕刻,雕工還是同一個手法,兔子的形態(tài)與上只不同,但同樣的是,依舊是那么可愛,想來昭華聽我提及兔子,覺得我喜歡,便又送來了一只。我覺得這份心意十分討巧,便讓雪櫻把兩只兔子放在一起。回信極力的稱讚了幾句。收到了昭華的信,慢慢的心情好了很多,不管再怎么難過,終究人死如燈滅,死了的人已經過去,活著的人,日子還是要繼續(xù)。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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