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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 宴之歌（上）（1 / 2）

女人用戴著細銀指鏈的手指，一點點扳動琴碼，按動琴弦。她耐心溫柔地調(diào)整著那梨狀共鳴腔的樂器，似乎是演奏前的準備工作。

大約十多秒后，她重新將琴抱在手中，翹起光潔滑膩的小腿，坐靠在身后的野鹿雕像上。

隨后，陰郁的旋律從弦中流淌而出。

這奇怪木琴的聲音，周雨此前沒有聽過。它那清澈幽涼的音色，既不如吉他明亮柔和，也不像琵琶婉轉(zhuǎn)幽咽。

如此幽冷的弦音，不知為何令他想起了冰原。

無垠無際的冰原上呼嘯著狂風，吹得浮冰不斷撞擊，發(fā)出清脆又幽冷的聲音。那流冰的曲樂在凜風中遠遠地傳出去，傳向焚灰般的天際，傳向冰層下的深海。

在那水下、海下、黑暗之下，在死去的群蛇織覆蓋之下，那里……

彈琴的女人開始歌唱。

她長長地伸直脖子，半仰著頭，如同將被割喉放血的祭品。那修長的脖頸上戴著一個彎曲如蛇的銀環(huán)。

自那曲線優(yōu)美的喉內(nèi)，發(fā)出曼妙的、悠遠的歌聲。

雖然聽來無一音能懂，周雨卻無可抑制地戰(zhàn)栗起來。

并非歌者如鈴的嗓音有異，也非歌調(diào)如泣的風格惱人。

……究竟是為何呢？光是聽到對方從齒間發(fā)出的，意義不明的曖昧音節(jié)，就讓他自骨髓深處開始發(fā)抖。

女人仰首悠歌。她纖秾光艷的胴體，縹緲優(yōu)雅的氣質(zhì)，統(tǒng)統(tǒng)被吐出唇齒的音節(jié)所污染。那是無可名狀的歌聲，優(yōu)美無比又扭曲可怖、悠揚甜蜜又絕望惡毒。

女子隨歌微微扭動的身姿，在周雨看來沒有分毫人氣，那是聞笛而舞的蟒蚺的身軀。

幽泣般的歌聲不知持續(xù)了多久，在周雨無法忍受地采取行動以前，終于漸漸低微下去，最終停滯了。

女人松開琴弦，從雄鹿雕像上站起身。

她對著奧斯爾徐徐張開五指，那圓潤纖巧的指尖上沾滿鮮血。

奧斯爾發(fā)出響亮的笑聲。他使勁地鼓掌，吹口哨，女人也隨之踮腳躬身，仿佛把他的反應視為一種贊賞。

“你總是不令我失望，昂蒂?！彼贿叞l(fā)樂，一邊轉(zhuǎn)頭看向右側(cè)，“你呢？尊敬的小主人，這首曲子可讓你覺得滿意？”

紅葉沒有回答。從女人演奏開始，她就垂著頭，一動不動地坐在那里。

“這歌總令我想到你的父親。這么多年來，我沒有見到過比他更出色的琴手。只有昂蒂，我神奇的昂蒂，她的演奏和你父親如出一轍。”

“是嗎？”

紅葉用毫無波瀾的聲音回應道。

“是嗎？唉，我的小主人，你可想象不到培養(yǎng)一名這樣的琴手有多難。當然啦，我猜你父親也不樂意在你面前彈琴，他上年紀以后可討厭這首歌了。據(jù)說——不過也只是據(jù)說——曾經(jīng)有個倒霉蛋在他面前唱這歌，他就下令砍掉那人的腦袋。人們都說他也是為了這事兒才干掉了理莎法?！?

“你真的相信這種流言嗎？”

“你問我？我可不曉得。但我喜歡這個說法。自我知道這個謠言以后，每次集會，我都要找人在他面前唱這首歌。我實在是好奇，到底哪一天他才會受不了地把我干掉，又或許把安德干掉。這種幻想支撐了我許多年，可是你看，最后我還是待在這兒。你父親是個守信的魔鬼，這點上我尊敬他?！?

紅葉靜靜看著彈琴的女人。明顯對宴會中的話題毫無興趣，但女人只是怡然自得地輕擺身體，像在心里哼唱著某個節(jié)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