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老太太呆在北京不舒坦來了美國又開始懷念北京的紅墻高瓦，豆汁油條，陳老爺子整天唬著一張臉，自己兒子在紐約，他沒有賴在西雅圖的理，回了陳輿的公寓，他又這個不滿意那個不舒服，陳輿放下工作陪著他，也落不下半點好，勉勉強強撐過了小半個月，二老興沖沖地來又急匆匆地走了。

二老一走，家里就又剩下陳輿和周小笙兩個了，現在不知道為什么，陳輿有點害怕跟她獨處，周小笙在廚房煮咖啡，她心里不自然，面上卻表現得恬淡：“爸媽年紀大了，就跟小孩子似的，咱們以后還是回北京吧，陪陪他們。”

陳輿坐在客廳沙發上寫郵件，朝著廚房“嗯”了一聲。

兩人也找不出什么話來說了，曾經以為的聊不完的話題，共同的發小，共同的老師，一起長大的干部大院，所謂的正途，共同的未來，到最后演成了一場無話可說。

周小笙在他面前放下一杯咖啡，自己也端著一杯坐在對面，陳輿想忽略她的注視，越是想忽略越是做不到自然，他抬眼看她一下，沒話找話：“過兩天我又得去一趟悉尼，那邊催得挺，這兩天為了陪老爸我都是叫willanm硬頂著。”

周小笙沒接話茬，就是看著他，陳輿跟她對視了兩秒就尷尬地撇開眼，聽見周小笙輕輕的聲音：“前些天開車經過的時候，紐約的鳳凰花都開了，特別漂亮。“周小笙勾起了嘴角，像是想到了什么美好的東西：”第一年來美國的時候，最大的愿望，就是跟你一起看這里的鳳凰花..我出國，你還在北京，一萬兩千公里，你追過來了，我想想，那么遠你都追過來了，咱們應該再也分不開了吧..”她突然噗嗤一笑：“以前你還是我的小學弟呢，誰知道你越躥越快，我都追不上你了..”

“小笙..”

周小笙安然地看了他一眼，“我在美國從一個18歲等到了28歲，我想著，你總該向我求婚了吧，你學業也完成了，事業也起步了，怎么還不行動呢？”她苦笑了一下：“為了結婚的事情跟你吵，大概是我這輩子做得最不體面的事情了..到現在我才知道，你的遲疑你的猶豫，你偶爾的心不在焉，是因為，你心里有別人。”她的語氣平淡，好像在說別人的事情一樣。

”小笙，對不起。“

周小笙突然毫無預兆得淚流滿面，有些事情縈繞在她心里很久了，她只是猜測，但是陳輿的那一句抱歉，猜測就變成事實了。她抬手抹了抹眼淚，尊嚴和驕傲都不要了：”我不計前嫌，只要..只要你回來，我也知道，咱們在一起久了，人的心總有分神的時候..“

陳輿看著她，臉上布滿了痛苦：”小笙，我不想再騙你，我也不想再騙自己..“

”她已經結婚了！“周小笙突然提高了分貝，她看著陳輿，眼淚就窸窸宿宿地流下來。

陳輿向后一仰，靠在沙發上，他抬起雙手捂著臉，不需要你們每個人都來提醒我岑喜禾已經結婚了，她的婚假是我批的，她的婚禮已經在我心里反反復復上演了無數遍，我怎么會不知道她已經結婚了！

“以前我總覺得，我不會喜歡她，她不漂亮，不迷人，不解風情，不知書不達理，她從頭到腳加起來，都不夠我看一眼的，而我一直走在自己的康莊大道上，這條路上有前程，有你，有鮮花有掌聲，卻容不下她，但是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老是想著她，白天想晚上也想，想得我頭疼，想得我煩躁！”陳輿仰著臉看著天花板，他知道周小笙是他這段感情最不適合的聽眾，對誰傾吐都不該對著她，但是恰恰她又是最有份量的聽眾，陳輿突然就想對她全盤托出，“我在事業上，算是成功，我盲目自信，我剛愎自用，我天真的以為我可以操控一切，總部派我回北京的時候，我沒有猶豫..”陳輿停頓了片刻，像是在回憶什么，語氣忽然變得溫柔：“她還跟以前一樣，膽小，怯懦，逆來順受，我老是對她發脾氣，有時候是真的，有時候是裝的，我一生氣，她就緊張，大氣都不敢出一個..她那時候是真的愛我，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樣。”

陳輿伸出右手指了指自己的心臟，“跟她在一起，我這里是滿的..“他勾起嘴角給自己一個苦笑：”但是我又不要她了，跟十幾年前一樣，我有我的路要走，那條路上還是容不下她..但是這一次我后悔了，我忍過，不過是一個岑喜禾，我就那么少她不得？她又沒有哪里好，但是******我為什么就跟病了一樣，24小時沒有一刻是好過的。我去找她，我以為還來得及，她卻說她不想愛我了，躲著不見我，不接我電話，跟我說她要結婚了，她要嫁給別人，跟另一個人去生兒育女，從今往后，她的世界里沒有我了..“

周小笙看著陳輿捂著臉雙肩輕輕地顫抖，眼淚從他的指縫間流出來，這是她第一次看到自己的丈夫哭泣，她捂著嘴，不敢置信，她認為的愛人，她認為的愛情，相伴相守十幾年，都是自己的一廂情愿，陳輿的心，不是半路分神了，是從很早很早的時候就在別人那里。陳輿跟那個”她“有著她所不知道的纏綿悱惻，陳輿對著那個”她“有著自己從未見識過的另外一面，她覺得匪夷所思，覺得陌生離奇，她的丈夫，她的枕邊人，在她不知道的世界里，跟別人演繹著一場愛情，愛得偷偷摸摸，愛得艱苦卓絕，愛得這個她認為無所不能無堅不摧的男人此刻捂著臉掉眼淚。

周小笙突然釋然了，還回什么頭，還怎么重新開始，自己苦心澆灌的十六年，只是一場戲，電影殺青了，演員散場吧。那些羨煞觀眾的天作之合郎才女貌，不過是導演撒下的一個彌天大謊。

這年夏天的時候，周小笙跟陳輿簽了離婚協議，二老那邊還瞞著，周小笙逢年過節問候的電話也是一個不落，對不起她的是陳輿，不是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