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嵐也垂下眼睫,那是他和黑貓共同的記憶,是他們生命中最為殘酷和激烈的歲月。魔族悍然入侵南疆,一波又一波的生力軍投入前線,妖族花費整整兩年的時間將戰線壓回九垓。
有時休戰,但更多的時間是戰斗。戰役持續得太久,很多妖自愈能力失效,于是它們開始啃噬新死同伴的尸體,吮吸泥土里的鮮血以加速自愈。他還記得充盈口腔令人作嘔的血腥味,也記得沒過腳踝的血河,記得妖魔巨大又蒼白的骸骨遍布流黃野,堆滿在漆黑的淵山腳下。
“小隱,”扶嵐輕聲道,“戰爭很殘酷,會死很多很多生靈。我希望,你一輩子平平安安,永遠不要經歷戰爭。”
這是戚隱頭一回看見他們臉上這樣哀傷,戚隱心里有淡淡的酸楚,他輕聲問:“魔很強么?”
“很強,”扶嵐緩緩道,“它們的壽命比你們和妖族都要長,凡人數十年,妖類數百年,而魔的壽命可達千年。有的魔會奪取你們的肉身,有的魔會吸食腦髓,還有的魔會蠱惑人心,讓你們自相殘殺……”扶嵐抬起眸子,“小隱,如果將來有一天你遇見魔物,我卻不在你身邊,你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告訴它,你是我的弟弟。如果它依然要殺你……”
“怎么辦?”戚隱吶吶地問。
扶嵐凝視著他,道:“我會給你報仇。”
到晚上,打擂抽簽的結果出來了,戚隱和扶嵐這種剛入門的最先開始打,分到的對手也是剛入門不久的青瓜蛋子。戚隱淡定得很,反正他連御劍訣都不會,上去走兩招直接認輸。鳳還山本來就沒皮沒臉,不怕給門派丟面子。扶嵐自然更不用怕了,他的對手名叫“方辛蕭”,一看就知道是個姑娘,屆時隨意切磋切磋,說不定還能憑借一張俊俏的臉蛋俘獲對方的芳心。
夜深人靜,該安歇了。星子低垂,月洞窗外的臘梅開得正好,橫斜著映在素白窗紗上,是疏疏淡淡的幾枝影兒。后來不知從哪里傳來一陣曲曲折折的琴聲,彈得婉約悠長,猶如晚風拂過,化開一池江波。
一眾師兄洗漱完上床,頭一回睡大通鋪,還和扶嵐擠在一塊兒,戚隱躺在被窩里有些不自在。翻過身面向云知的方向,過了會兒,扶嵐也爬上來了,在他身后躺下,手臂碰到了戚隱的后背,隔著一層細細的綢料,戚隱能感覺到他溫熱的皮膚。
過了好半晌,大家都睡熟了,平穩的呼吸聲此起彼伏,偶爾聽得見有人在夢里哼哼和貓爺的呼嚕,還有窗外琴聲仍幽幽蕩蕩。身后也沒動靜,戚隱慢吞吞轉過身,朝向扶嵐。月光打窗紗照進來,映著扶嵐恬淡的輪廓,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唇。
這樣的家伙當南疆皇帝,不知道那些妖魔是不是痛心疾首。聽黑貓說,剛打完仗回到南疆那會兒,百廢待興,各族原有結盟共商大事的打算,然而扶嵐三天兩頭鬧失蹤不見人影兒,政議根本無法推進。后來為了不讓扶嵐亂跑,各族進獻妖姬充盈后宮,九垓那邊也獻了兩個魔女。妖姬魔女什么的,一定有晶瑩得能掐出水兒的肌膚,鴿子一樣圓嫩的胸脯,筆直白凈的大腿,他哥真是得了大造化。可惜桃花飄到這廝身上只能白瞎,一眾女姬追著扶嵐要求交《》媾,扶嵐一路狂奔,跳進了洶涌奔騰的嘉陵江。
戚隱撐著腦袋無聲地發笑,手指輕輕戳了戳扶嵐的額頭,又撫上他的鼻梁。
大呆瓜。
正打算收回手,清亮亮的月光下,扶嵐睜開了眼,兩個人近在咫尺,四目相對。
“……”戚隱沉默了一會兒,道,“哥,你竟然裝睡。”
“我睡著了,”扶嵐很誠實,“你把我吵醒了。
“是嗎?”戚隱故作鎮定地收回手,“我不信。”
“這里不安全,不能睡熟。”扶嵐小聲地辯駁。
“哪兒不安全,你發現什么蛛絲馬跡了?”戚隱問。
扶嵐搖頭,道:“直覺。”
戚隱沒再回話,兩個人眼對眼陷入沉默。
扶嵐看了戚隱一會兒,忽然閉上眼,拉出戚隱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
“我睡著了,給你摸。”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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