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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曙光語速很快，真的就像一挺機關(guān)槍，她見薛家良對她的話不反感，又自嘲地說道：“我剛當(dāng)上副縣長時，身材不是這樣，不說窈窕那也是苗條，也算小鳥依人的女人。正因為是女領(lǐng)導(dǎo)，如果柔柔弱弱、扭扭捏捏的，唯恐說話沒人聽，被人看不起。所以就開始試著改變，行為舉止、穿衣打扮向男同志靠齊。說話更是力求嗓門高，聲音粗，跟長頭發(fā)、高跟鞋、裙子說再見，還學(xué)會了罵人。”

“哈哈。”薛家良和邢偉巖聽到這里都笑了。

畢曙光繼續(xù)說：“那個時候，最不喜歡別人對我的評價就是‘漂亮’，‘有女人味’，好像背后的潛臺詞是在說我不像領(lǐng)導(dǎo)，沒有官味？等后來我又成為縣長了，也可能是老了，該經(jīng)歷的風(fēng)雨也都經(jīng)歷了，我改變形象的努力也成功了。但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男不男女不女的了！走到哪兒，都說我是花木蘭、巾幗英雄，敢說敢干，沒有什么事能難倒我，沒有什么事讓我憷頭。但我終究是女人，現(xiàn)在最怕人家說我有官派，像個領(lǐng)導(dǎo)，有官派，自然就沒有女人味了，這等于直接在說我不是女人嗎——”

說到最后，畢曙光的兩只胖乎乎的小手一攤，顯出很委屈的樣子。

薛家良笑了，說道：“再官言官，官時，可以沒有女人味，女人時，可以沒有官味。”

邢偉巖拍著巴掌說道：“薛市長這話說得太好了！既有對立，又有統(tǒng)一。畢縣長，你可以照著薛市長的話去試試?！?

畢曙光眼里現(xiàn)出一抹沮喪，她說：“話是這樣說，我家那口子對我可是意見大了，說我隨著職務(wù)的升高，在家越來越像縣長不像女人了，說話調(diào)門高了，脾氣大了，腰變粗了，體積變大了?！?

“哈哈哈?！?

她的話再次逗得薛家良和邢偉巖大笑。

薛家良說：“這說明你在你先生的眼里，縣長這個角色是最成功，這是一個很好的評價?！?

畢曙光說：“好什么呀，天天給我提意見，說我說話太沖，像機關(guān)槍，在家也喜歡發(fā)號施令，凌駕于家庭成員之上，沒有女人味。其實，我根本就不是那樣的人，至于說話嗎，我只是語速快而已?！?

“曙光縣長是女中豪杰，官場上的花木蘭，一般的男縣長都比不上，是這個?！毙蟼r沖她豎起大拇指。

薛家良說：“邢縣長這個比喻很貼切?！?

哪知，畢曙光卻不高興地說道：“貼切什么呀？他這是在變著法子寒磣我，說我不是女人，是假男人。”

“我沒有呀——”邢偉巖委屈地說道。

“你說我是花木蘭，不就等于說我男不男女不女的嗎？我現(xiàn)在最討厭的就是人家說我是巾幗英雄，女中豪杰！”畢曙光有點激動了。

薛家良不了解這個女人，但邢偉巖知道一些她的情況，她男人跟她家的保姆搞到了一起，這對她的打擊很大，男人一向被她欺壓在下，冷不丁做出冒犯她的事，這對于她來說，不亞于爆炸了一顆原子彈，所以，她現(xiàn)在也開始查找自身不足了。

薛家良見畢曙光有點不高興，就趕緊說：“那是你對偉巖的偏見，他不是在罵你，這是最高的評價?；咎m女扮男裝，驍勇善戰(zhàn)，在戰(zhàn)場上威風(fēng)凜凜，嚇破敵膽，但是你別忘了，她卸了戎裝后，也是有女人的嬌媚的，‘當(dāng)窗理云鬢，對鏡貼黃花’，想想這畫面都是非常柔美的！你肯定也有這樣的時刻，只是外人看不見，你先生應(yīng)該不陌生?！?

聽薛家良這樣說，畢曙光的臉上蕩漾出女人特有的一抹羞澀，她說：“還是薛市長說話我愛聽，邢縣長就是好話他也沒有好說。”

邢偉巖委屈地說道：“薛市長都說了，那是你對我的偏見，你呀，總是冤枉我，好像全天下就我不是好人?！?

“是嗎？我有嗎？”畢曙光的語氣里柔和了許多。

邢偉巖抓住她不放，說道：“有啊，太有??！當(dāng)著薛市長，我都不好意思說，盡管我們在有些問題上觀點不一致，但每次還不都是遂了你的愿嗎？你不光強按牛頭飲水，還不能嚷牛叫喚，有你這樣的花木蘭，簡直就是慈禧，別說，我現(xiàn)在還真同情你家先生的。”

“哈哈哈?！边@個女縣長笑出了眼淚，她轉(zhuǎn)頭看著薛家良，說道：“薛市長啊，你剛來，可能有些情況你不太了解，你們這個藥廠，對我們下游造成的污染太嚴重了！我們幾次找你們商量，都沒有結(jié)果，藥廠舍不得花錢買治污設(shè)備，你們又不可能關(guān)停它，污染年年繼續(xù)不說，還有愈演愈烈的趨勢。我們那里的老百姓，因為這個問題，是經(jīng)常告狀，圍堵縣政府大門口，這次老百姓聽說博陽的村民要去堵國道，他們說我們這里離國道遠，但是離鐵路近，鐵路也是南北交通大動脈，不給我們解決問題，我們就臥軌去吧。不管老百姓是否真的去臥軌，您說我們聽到后是什么滋味？我們該怎么辦？污染解決不了，你們再不給我們點補償，我們根本沒法和老百姓交代嗎！如果不是我們極力做工作，老百姓早就來你們這鬧騰了，我是拿您當(dāng)安平的市長才說這話的，沒拿您當(dāng)博陽的書記?！?

薛家良說：“無論是副市長還是書記，我都該聽到你這話，這沒有區(qū)別。”

“有區(qū)別?！碑吺锕饪戳艘谎坌蟼r，說道：“每次我來，邢縣長都是一腦門子官司，看見我就跟看見瘟疫一樣，每次軟磨硬泡要出的那幾個小錢，還都像是現(xiàn)做手術(shù)從他肋巴骨取出來一樣。”

邢偉巖痛苦地說道：“我說曙光啊，你就別在薛市長面前給我上眼藥了，就是從我肋巴骨手術(shù)取出來的，不是還取出來給你了嗎？那可都是帶著血絲的錢啊！你到了別處，別說做手術(shù)從肋巴骨取錢，就是把肋巴骨取出來不是都沒有嗎？都不容易，你也就別逮著蛤蟆攥出尿了——”

畢曙光一聽，立刻就見著嗓子說道：“薛市長，你聽聽，又來了，我怎么逮著蛤蟆攥出尿了，那是蛤蟆就該往出尿的！要不，我今天一分都不要了，讓老百姓直接來找你們交涉行不行？”

她說著說著口氣里就有了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