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樂起，伶人重新開唱，如大珠小珠落玉盤，輕快而躍然。

皇后親自倒了一杯酒，遞于皇上，皇上伸手接過，帝后在人前一向是極和諧。

“皇后有心了，”皇上并沒有喝，單沖皇后點(diǎn)了點(diǎn)頭，“一直以來朕忙于朝事，這后宮全賴皇后操心管理，這杯酒，敬皇后。”

皇上說敬酒，所有人都一致舉杯，同敬皇后。

一輪畢，皇上又轉(zhuǎn)頭盯上了端坐不動(dòng)的濮陽緒，他還未及說話，濮陽緒突然開口，“父皇，御膳房特制了一批新露酒，兒臣做主讓他們呈上來諸位共賞。”

眾人都豎著耳朵聽，沈汀年也不例外，濮陽緒這威嚴(yán)肅容，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哪有那抱著她調(diào)青的一絲摸樣，明明也沒隔多久沒見，細(xì)一看又覺得更順眼了點(diǎn)。

隨即有兩個(gè)大力太監(jiān)合力抬了個(gè)酒缸進(jìn)來，待他們呈送到跟前，在太子的授意下揭開封蓋，剎那間一股濃郁的酒香飄散開來。

露酒不稀奇，民間有什么釀酒方子，宮里自然也會(huì)有，花樣不但多，還精致百倍。

沈汀年頗有興趣的盯著看，那宮女們分發(fā)的玉杯里是色澤繽紛的酒釀，之所以說是繽紛，是那酒的顏色不是純粹的，看著很稀奇。

“這酒乃用了數(shù)十種果子釀作?！卞ш柧w舉杯，眾人隨之，他向皇上敬酒，“新品新酒新氣象，恭祝皇上新業(yè)功垂千秋，吾皇歲萬歲萬萬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眾聲齊賀。

“哈哈哈……共飲此杯?！被噬祥_懷大笑，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沈汀年寬袖擋臉，先舔了一口，微微色變，這味道——又辣又苦又澀，她捏緊粉拳，閉著眼悶了，放下手后，努力的維持平靜，隨手又丟了一顆棗子進(jìn)口，企圖壓一壓，哪知道一杯酒后勁酸，她牙都要倒了，棗子都咬不動(dòng)，撐得腮幫子鼓鼓的。

濮陽緒不是閑人，也只是象征性的陪一會(huì)兒，同皇后說了幾句話就起身告辭，皇上已經(jīng)沉迷歌伶舞女之樂中，揮揮手應(yīng)允。

一眾人的視線齊刷刷的跟著濮陽緒的身影移動(dòng)。

“娘娘，這個(gè)糕點(diǎn)看著倒是與尋常不同?！遍h云見沈汀年酸倒了牙，遞給她一碟包裹著的小糕點(diǎn)，屈膝跪著為她剝開，糕點(diǎn)清香撲鼻。

“這是用特貢珍珠糯米做的，味道極正宗。餡兒也是多種選擇。”濮陽緒停住腳步，正好看見沈汀年皺著秀眉鼓著腮幫子，禁不住笑出聲來，“也不怕噎到，把冬棗撤了。”

眾人茫然的隨著他的視線看向沈汀年，白皙如玉的容顏襲上一沫紅暈，清眸含水宛然澄澈，沈汀年忙以袖遮臉，咕嚕的一聲把棗子吐出來，閔云也默契的拿小碟子接了去。

在濮陽緒的示意下立馬有人過來將她的冬棗盤子都端走了，沈汀年不滿的瞥了濮陽緒一眼，含嗔帶喜，勾人的很，濮陽緒噙著笑，視線有些燙人，“酒也撤了，將臘八粥給沈婕妤送來?！?

隨侍的陳落立馬躬身后退，本該留到最后上的臘八粥提前登場(chǎng)。

沈汀年佯裝羞怯的低頭，略顯小女兒姿態(tài)，對(duì)濮陽緒的關(guān)懷喜難自抑，只是察覺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更多更刺人。

濮陽緒后知后覺的將視線移開，索性吩咐給東宮的妃嬪每人都分發(fā)一碗臘八粥，連坐在沈汀年身邊的胡玉春都得了一份，而在沈汀年身后的姚氏，卻似沒看到，他走時(shí)背著手，步履輕快，不同來時(shí)。

趙婧儀從起身恭送到平靜坐回去，目光的焦點(diǎn)都在桌上的酒上，這批新酒本該是等小年夜用的，濮陽緒為何提前動(dòng)用？

是皇后那句不叫沈汀年喝宴上的松醪春？

離得她近坐的葉詩也在玩味的轉(zhuǎn)著酒杯，而連一貫不善于多想的葉昕一都喝不下這新酒，可見濮陽緒的用意是何等的昭然若揭。

皇后怎么落沈汀年的臉面，濮陽緒就怎么把她的臉面捧起來。

又是一撥伶人上場(chǎng)，沁園的宴會(huì)持續(xù)了很久，下午是看戲，沁園中庭是搭了戲臺(tái)的。

于沈汀年而言她不是看戲而是被看，濮陽緒一走，一群皇上的妃嬪就開始輪番來東宮的這方坐席敬酒，縱使她推脫能力極強(qiáng)，也少不得被灌了幾杯，宮里的女人，沒有幾個(gè)心思淺的，言語間擠兌推搡，三言兩語的能扎人不見血，沈汀年與敬妃是出林打眼的鳥兒，她們不敢拿多年圣寵不衰的敬妃灌酒，再不爽也得忍著，可沈汀年不一樣，她畢竟算是后輩，再受寵也是東宮小婕妤罷了，入宮資歷淺，位份又不是趙婧儀那般受皇后看重，家世也不過二流末尾的書香之家，使勁渾身解數(shù)灌幾杯酒出出氣，何樂而不為？

或許是因著這個(gè)原因，也或許是一年之久的禁錮，大家放開了也耗上了，戲是演了一出又一出，按例早該散了，今日卻折騰到了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