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柳樹鎮(zhèn)與林家灣相距三十余里,柳家兄妹與王家兄妹換親的事,風(fēng)言風(fēng)語的還是有人知道的——林成孝就是其中一個。
但不管是新婚之夜,還是多年以后,不管夫妻二人如何斗嘴,爭吵,林成孝卻絕口不提柳豐瑞二婚的茬子,也從未問過任何關(guān)于王家的事情。
直到幾年以后,嫁給柳豐賢的林成慈因為這個事情回娘家鬧了起來,柳豐瑞才知道原因。
原來在她嫁過來之前,母親曾把林成孝叫到一旁仔細(xì)叮囑:“我閨女跟了你,之前和王家的過往就前事盡消,以后任何時候都不許再翻舊賬,永遠(yuǎn)不能拿這個來揭我閨女的短。能做到,閨女你帶走,做不到,以后也別認(rèn)我這個媽了。”
林成孝一口應(yīng)承了下來,并且一輩子信守承諾,婚后多少年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不論兩人恩愛或者爭吵,他也不曾提過一句王家之事,從不用這事拿捏媳婦——這也是柳豐瑞始終欽佩他的地方。
林成孝忠厚實在,柳豐瑞也是勤儉要強(qiáng)。自己拼死退了王家的婚事,嫁到了林家,自然要過得更好,才不被別人看了笑話。
所以她并不嫌棄林家貧窮,一心一意過起了日子,慢慢地?fù)纹鹆死锢锿馔獾拈T戶,并且很快為林家開枝散葉,生下一兒一女,正是林中云和林中旭。
看著老二過成了一家子,其他幾個兒子也都相繼成家,老太太張羅著給兒子們分了家,守寡多年,家徒四壁,一窮二白的家其實也沒什么好分的。
一番商議,老太太和打光棍的大兒子住在老宅,其它兒子各自分了一些糧食、家具和牲畜,老二林成孝因為有家有口,需要有個住處,就只分得了村后排的一間茅草屋。
老話講,照了盤算,沒有窮漢。當(dāng)兩個孩子報上了戶口,就趕上責(zé)任田分產(chǎn)到戶,林成孝的小家一下子分得了四口人的良田。
他本就是莊稼地里的一把好手,耕田犁地、育苗播種、揚(yáng)場放磙,割麥擔(dān)谷,無不精通,這下自是有了用武之地。
作為林家灣大名鼎鼎的林老二,林成孝的兩個“好把式”聲名在外:一是“搖耬耩麥”的車把式,二是“養(yǎng)牛使牛”的牛把式。
凡是他耩的麥,不管橫看豎看,都很直溜勻稱。據(jù)說曾有人不服氣,拿著長線去地里比對,竟發(fā)現(xiàn)他耕種的行列和線一樣筆直,從此心服口服。
林成孝還會使牛,不管是誰家的牛,再犟的牛到了他的手里都像能聽懂人話一樣,服服貼貼。所以,別人“搖耬耩麥”都是需要兩個人,一人牽牛,一人掌耬。可是林成孝不用,他一個人拎起來牛鞍,一聲輕呵,牛就自動走進(jìn)鞍套,再一聲吆喝,牛就那么拉起來向前走了,他只用在后面掌耬,吆喝都不用幾聲的。人們甚至戲稱,林成孝上輩子可能就是一頭牛投胎轉(zhuǎn)世。
就這樣,夫妻兩人日未出而作,日落還未息,勤勤懇懇的耕地種田,還額外開了不少的荒地。不過那時肥少地貧,糧食的產(chǎn)量并不高,每季收下來的糧食,納稅交公之后也剩不了太多,不過因為柳豐瑞的精打細(xì)算,家里還是慢慢的有了富余。
開春了,眼看媳婦還穿著結(jié)婚時的舊衣,林成孝給媳婦拿錢去扯點(diǎn)花布,給自己做件新衣服,柳豐瑞嘴上答應(yīng)了,揣著錢去了集市,花布沒扯,卻捉了兩只小豬崽回來。
精心的養(yǎng)到年底,卻沒舍得吃一口,把豬賣了錢,過了年又用這錢買了一頭小牛,養(yǎng)了兩年,長成了又賣出去,這才得了三百元錢。
三百元,在那個萬元戶都很稀少的年代可是一筆大數(shù)目了。也正是用這家庭的第一筆資金,林成孝買了一車煤,又在河灘上拉了幾車沙,挖了幾方土,用大隊的窯洞燒了兩窯的青磚青瓦,在鄰里鄰居的幫忙下,蓋起了如今的這三間大瓦房。
這在林家灣與他同齡的青年一輩里,算是頭一份了。
就這樣,在那間不足十平方的牛棚里住了五年之后,一家人終于搬進(jìn)了自家的大瓦房。
俊俏能干的媳婦,一雙聰慧可愛的兒女,林成孝滿足之余也有些遺憾,因為他喜歡人多熱鬧,喜歡小孩子,他本想再生幾個,奈何老母親從來不管孫子,還處處刁難,媳婦一氣之下偷偷跑去做了結(jié)扎……
本以為這輩子就這一兒一女了,沒想到就在這年的中秋之夜,又得了一個小閨女,林成孝自然十分歡喜,對這個孩子也是視如己出。
也難怪村里的算命先生王瞎子一直念叨,“小月這閨女可是個有福的人啊!”
“就會算些沒用的,都被扔到墳堆了,沒有被惡狗拉走吃了,還能住進(jìn)大瓦房,還能喝羊奶,這待遇在村里的孩子也沒幾個,可不是有福嗎?鄰居們笑話他,“王大瞎,有真本事,你給算算這孩子的來路唄?”
王瞎子翻了翻本就是白眼的白眼,來了句——“天機(jī)不可泄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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