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大理寺。

天牢之中。

陶舉人怎么也沒想到,今生今世還能來到這種地方。饒是已經(jīng)在這里待了一天一夜，他還是猶如在夢中一般。于他而言，一切的一切都顯得那般不真實。

明明一開始設(shè)想的不是這樣的……

跟外頭人猜測的不同,陶舉人其實并未被動用刑罰,倒不是大理寺突然就走溫柔善良的路線了,而是他這個人壓根就沒必要動用刑法就已經(jīng)將所有一切都說了出來。自然，大理寺那幫人精也無需擔(dān)心他說謊,只是因為后來扯到了科舉舞弊案，事關(guān)重大,這才報到了上頭。

饒是如此,起碼到目前為止,陶舉人還是全須全尾的，看著狀態(tài)……還不錯？

那跟天牢里的其他案犯比起來，自然是狀態(tài)很不錯了,又不曾皮開肉綻血刺糊啦的,能跑能走能跳的，應(yīng)該算是天牢里情況最好的人了。

可很顯然，陶舉人不是這般想的。

他從昨個兒臨近晌午那會兒被帶走后,一直到今個兒晌午都快過去了，足足一天一夜的時間里，已經(jīng)接連被七八撥人叫去詢問科舉相關(guān)事情。差不多的話，那是說了一遍又一遍，他還不敢掉以輕心，生怕這次說的跟前幾次有所不同,招來他人的懷疑，因此每次都是提高了警惕，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全神貫注的答話了。

更要命的是,都這么長時間了，他連一頓像模像樣的飯菜都不曾吃到過，甚至連水都沒喝幾口。

這有什么辦法呢？本朝絕大多數(shù)的地方實行的其實還是兩餐制，即朝食和暮食。只有那些富貴人家，才是少食多餐的，一天三頓的有，還有一天三頓正餐外加兩頓茶點(diǎn)的。

可這里是什么地方？

大理寺的天牢??！

咋滴，你還指望這里按時送上一日三餐兩點(diǎn)？你怕是在想屁吃！

事實上，天牢里非但沒有熱飯熱菜，連冷掉的湯飯都不一定有的。足足一天一夜的時間里，陶舉人就啃了兩個黑面饅頭，以及半碗很渾濁的水。

沒人故意為難他，在這里所有人都一樣的。

才這點(diǎn)時間，陶舉人就感覺自己就快活不下去了。

結(jié)果，還沒等他歇口氣，牢頭又過來開門了，喚他出去繼續(xù)聆訊。

陶舉人簡直要瘋。

剛開始他還算著次數(shù)，到如今他真的是懶得計算了，反正就是一**的人過來，對他反復(fù)的問詢，也有專人記錄他所說的話，哪怕并不曾對他用刑，但問詢的房舍里卻是自帶刑具的，光是偷眼瞧著就有夠嚇人的了。

偏生，他還沒法拒絕。

要問后悔嗎？那是當(dāng)然的，早在他看到皇榜的那一瞬間，滔天的悔恨就吞噬了他的心，要不然他也不會在沖動之下做出那等魯莽事兒了。

可這世上并無后悔藥。

陶舉人只能很勉強(qiáng)的起身，拖著手銬腳鏈，跟隨牢頭往外走。

是了，要說大理寺的監(jiān)獄跟京兆府那頭最大的區(qū)別就在于，在這里所有的案犯都會被帶上鐐銬，完全是重刑犯才有的待遇。他們不會去思考案犯之間的差異，反正這些行頭是人人都有的。

就因為這個，陶舉人哪怕沒被受刑，也有些吃不消了。

再度被帶離牢房，又一次面對全然陌生的人，陶舉人精神萎靡，整個人有氣無力的跪在地上，低垂著頭，一副已經(jīng)放棄抵抗的模樣。

不其然的，他想起了自己剛考上秀才那會兒，人人都道考上秀才后，就可以見官不跪了。

但如今……

他低頭看著這兩日來不知道跪了多少次的膝蓋，忍不住扯了扯嘴角，擠出了一個不知道算是嘲諷還是絕望的笑，再然后，他就聽到頭頂上有人詢問他名諱年歲籍貫等等。

這其實就是官府詢問案犯的慣例，只是此時事關(guān)重大，陶舉人才會在短時間里迎來了如此密集的問詢。

哪怕心里吐槽得再厲害，明面上他還是不敢造次的，只老老實實的回答了上頭提出的問題。很快，不重要的問題就過去了，上頭開始詢問關(guān)于科舉舞弊一事。

“你狀告本屆會試主考官公然泄露考題進(jìn)行科舉舞弊，可有實質(zhì)性的物證？”

陶舉人僵硬著身體，過了半晌才艱難的吐出一個字：“無?！?

“那可有人證？”

“無?！?

“大膽狂徒，既無物證又無人證，何人給你的膽子敢狀告高官？”

陶舉人也不知道是何人給他的膽量，非要說的話，大概就是破罐子破摔吧。反正他已經(jīng)完了，又因沖動之下撕毀了皇榜被抓入了大理寺，不搏一把豈不是死得無聲無息？

就算他并非勛貴出身，但因他家在當(dāng)?shù)匾菜闶峭辶耍P(guān)于衙門牢房里的陰私，多多少少還是知曉一些的。

旁的不說，本來大理寺這邊都要對他動用刑罰了，要不是他急中生智大聲喊出要狀告主考官科舉舞弊，只怕都不用等到今個兒了，昨個兒便已屁股開花了。

自家的事情自家知道，假如說旁人挨了板子搞不好還能熬過去，但陶舉人不認(rèn)為自己也可以。他本來身子骨也就挺一般的，還是那種康復(fù)能力特別差的。從小到大，要么不生病不受傷，一旦有個小病小痛了，旁人三五天就能好轉(zhuǎn)的，他起碼要一兩個月，旁人半個月能好的，他搞不好要半年才能恢復(fù)。

就這還是在有大夫有藥物有補(bǔ)品的情況下，假如是挨了杖責(zé)丟入監(jiān)牢的，他覺得自己全無熬過去的可能性。

當(dāng)然，這還不是最重要的。

他沒辦法接受自己在大庭廣眾之下，接受杖刑。

于他而言，這簡直就是將他的尊嚴(yán)丟在地上使勁兒踩，就算最終身子骨熬得住，丟了自尊他也沒必要活了。

至于狀告主考官科舉舞弊一事后，他會落得什么下場……

說實話，他還真沒考慮過這個事兒，也許會徹底完蛋吧？可他都這樣了，沒的說自己的下場那般慘，卻眼見旁人金榜題名策馬游街吧？

上頭的人又問了好幾個問題，主要都集中在證據(jù)方面。

斷案最看重的就是證據(jù)，倘若沒有直接證據(jù)，就要花費(fèi)巨大的人力財力和時間，去收集旁的間接證據(jù)，還必須讓那些間接證據(jù)形成一個完整的證據(jù)鏈，不然根本就沒辦法判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