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消帝王恩！

虞清嘉愣了一下,不可思議地反問：“立四姐為廣平王側(cè)妃？”

虞文竣臉上繃得死緊，沉重地點頭：“沒錯。”

虞清嘉挑了挑眉，一時間說不出話來。這件事情奇怪的地方太多，虞清嘉都不知道她該疑問虞清雅為什么和廣平王勾搭在一起，還是該問虞清雅折騰了這么大一圈，怎么把自己搞成了側(cè)妃。

雖然皇家的內(nèi)眷尊貴一些,可是側(cè)妃說的再好聽,不也是妾么。

如今干什么都講究門第,庶出向來被主流看不起,世家大族內(nèi)部更是如此。世家女為妾,簡直前所未有,聞所未聞。

虞清嘉心情太過復(fù)雜,都不知道該評價什么為好。虞清雅這道賜婚旨意來的也太巧了，簡直和當(dāng)初虞老君“適時”病逝有異曲同工之妙。虞清嘉剛剛揭露了虞老君的死因有貓膩，虞家長輩著手查當(dāng)日的事情,結(jié)果才剛查出些頭緒來,虞清雅就被賜婚了。雖然只是側(cè)妃,但也畢竟是皇家人,有廣平王撐腰，恐怕就算虞家真查出些什么來，也不能拿虞清雅怎么樣。

顯而易見，這次賜婚，多半是虞清雅私底下和廣平王達成了什么交易，然后廣平王出面,讓皇后下懿旨給他們賜婚。皇后這些年私生活為人詬病，和外臣尹軼琨不干不凈，但也畢竟是大皇子的親生母親。如果是廣平王親自請求，以皇后對兒子的溺愛程度，皇后當(dāng)然不會管這位女子是不是世家女，賜婚給兒子做側(cè)妃會不會引起世家反感，直接便寫懿旨公告天下了。

虞清嘉只是覺得神奇，虞清雅腦子到底是被驢踢了還是怎的，怎么總是干一些旁人沒法理解的蠢事？就比如這次，虞清雅為了脫身，竟然勾結(jié)廣平王，寧愿自降身份做妾。

虞清嘉嘆為觀止，對虞清雅佩服的五體投地。她悄悄朝虞文竣掃了一眼，見虞文竣臉色鐵青，顯然氣的不輕，她眉梢動了動，默默低頭，不發(fā)表意見。

虞文竣是真的，快要氣炸了。

他因為政治抱負(fù)的原因，一直不愿意，也不想和常山王的那幾位皇子攪和在一起。先前潁川王前來相看虞清雅的時候他就不太同意，后來虞老君突然病逝，這件事情自然而然地擱淺。雖然虞老君之死疑竇重重，可是虞清雅和潁川王婚事作罷這一條，虞文竣還是樂見其成的。

但是他如論如何都沒想到，前一件事的風(fēng)波才剛剛過去，虞清雅猛不丁點燃了另一個驚雷。皇后親自下懿旨，竟然將虞清雅指為皇長子廣平王的側(cè)妃。

剛愎自用、殘暴無恥的廣平王，還是側(cè)妃。

虞文竣暴怒，然而盛怒之下，虞文竣不知為何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這種猜測太過荒謬，讓虞文竣渾身發(fā)寒，都不愿意細想下去。

也是巧了，前幾天虞文竣在下人中問話時，聽到大房的丫鬟說，虞老君病逝那天，中午時分，虞清雅曾自己出去過一陣。

虞文竣原本是不信的，虞清雅雖然和他不親近，但畢竟也是他的女兒，虞老君、李氏的錯不應(yīng)該延續(xù)到孩子身上，他也不會用這樣惡毒的偏見揣測另一個女兒。虞清雅出門可能只是湊巧而已。虞文竣原本沒有懷疑虞清雅，但是現(xiàn)在，他生出一種巨大的不真實感來。

潁川王莫名其妙透露出結(jié)親的意思，虞清雅避開耳目出門，緊接著虞老君暴斃，因為發(fā)喪自然而然推掉婚事……如果不出意外，這樁事情到這里便該結(jié)束了，所有人都覺得虞老君是老死的，并且惋惜虞清雅太過孝順，以至于推到了自己的大好姻緣。可是嘉嘉卻拿出了虞老君的衣服，并且證實衣服上有毒。虞文竣心生疑竇調(diào)查，才剛查出些頭緒，虞清雅就被賜婚了。

這些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緊密得嚇人。虞文竣不禁懷疑，這世上，真有這么巧的事情嗎？

虞文竣臉色陰沉的嚇人，猛地站起身說道：“來人，備車，回祖宅。”

如今大房里熱鬧的很，被這個消息震懵的不止虞清嘉一家，其他房的人也百思不得其解，紛紛派人過來打聽消息。虞清嘉走進院子的時候，大房庭院里已經(jīng)站滿了人。

大房院里的丫鬟看見虞文竣，連忙跑著到里面?zhèn)髟挕＠钍下牭窖诀哒f虞文竣來了，連鞋都來不及穿好，匆匆趕出來：“大郎，你回來了。”

虞文竣聽到“大郎”這個稱呼，臉色愈發(fā)深沉。在滿屋子下人的面前，他并沒有發(fā)作，而是道：“到里面說。”

李氏應(yīng)了一聲，亦步亦趨地跟到里面。虞文竣上次踏入李氏房間還是虞老君在世時，那時侯虞文竣剛從廣陵回來，被虞老君逼著來大房。可惜虞老君和李氏的盤算還是落空了，虞文竣連裝裝樣子騙人都不愿意，直接讓人帶著被褥，自己搬到外院書房了。

虞清嘉跟在虞文竣身后進屋，挨著虞文竣坐下。李氏臉上的表情不知道是歡喜還是怨恨，她不悅地瞪了虞清嘉一眼，顯然覺得虞清嘉累贅。虞清嘉心里笑了一聲，一眼都懶得看她。李氏悄悄看著虞文竣，招呼丫鬟說：“愣著干什么，還不快去給大郎倒茶。”

“不必了。”虞文竣抬起手掌，直截了當(dāng)?shù)卮蜃×死钍系膭幼鳎拔覇栃┰捑妥撸瑳]必要上茶了。四娘呢？”

李氏一腔話全被堵在肚子里，她悻悻閉嘴，讓人喚虞清雅過來。很快，屋外傳來腳步聲，虞清雅一看就明顯打扮過，然而整個人還是憔悴。

虞清雅進門后，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虞文竣身側(cè)的虞清嘉。隨著年齡漸大，虞家姐妹們也逐漸脫離稚氣，展露出少女的嫵媚美來。虞清嘉臉上的嬰兒肥已經(jīng)徹底不見，她眉目濃麗，眼睛清澈，嘴唇精致紅潤，從下巴到脖頸線條優(yōu)美，皮膚緊致，沒有一絲多余的肉。烏發(fā)，雪膚，紅唇，她的五官色澤鮮艷，長相明明是偏向美艷掛的，可是卻不潤也不媚。虞清嘉皮膚白而無暇，身形纖細，當(dāng)她不笑的時候，氣質(zhì)頗為清冷高潔，恍如神女般美艷柔弱，卻遙不可及。而當(dāng)她眼睛看過來的時候，眼中星光點點，隱約帶著些許笑意，被她看著的那個人幾乎都要忘記呼吸。

虞清雅就在這樣的美色中失神片刻。虞清雅在那一瞬間猛地想到，前世丈夫?qū)λ焕洳粺幔瑵}川王這一世對她另眼相待，卻明顯有所圖，她只是提出要為長輩守孝不能定親，潁川王就輕而易舉放棄了她。就連前幾日見到廣平王，做慣了天之驕子的廣平王一點都不顧及虞清雅的顏面，當(dāng)著面說她容貌平平，聰慧平平。

虞清雅知道比較是最沒用的東西，可是她還是忍不住想，如果同樣的位置換成虞清嘉，對著這樣一個清而艷的美人，前世丈夫能不能把持住，經(jīng)年讓妻子獨守空閨？潁川王又會不會一點挽回都不做，直接就放棄了婚約？

虞清雅不愿意想。她指甲緊緊掐到肉里，低頭給虞文竣行禮：“父親。”

虞清嘉站起身避過，等虞清雅行禮結(jié)束，她才點頭問安道：“四姐。”

“六妹。”

姐妹二人相互問禮，然后次第坐下。柳流蘇不知什么時候走上來，她跪坐在虞文竣身邊，親自倒茶，柔柔弱弱地遞給虞文竣：“郎主請用茶。”

李氏看著柳流蘇弱不禁風(fēng)的作態(tài)，簡直像是有人用釘子戳她的眼睛。李氏恨恨瞪了柳流蘇一眼，說：“也不看看這是什么場合，你一個見不得人的妾上來做什么？”

原本虞清雅想將柳流蘇碰瓷給二房，結(jié)果被虞清嘉不冷不淡地頂了回去，到最后柳流蘇倒如愿了，可惜是留在了大房，讓她們自己內(nèi)部消化。之后虞文竣強烈抗拒納妾，不惜和家族撕破臉自己搬出去。虞文竣這樣一走，不光李氏沒皮沒臉，就連柳流蘇也變得名不正言不順。

柳流蘇臉皮夠厚，無論李氏翻多少冷眼，說多少擠兌的話，她都當(dāng)聽不到，死活賴在虞家不走。如今虞文竣才剛剛露面，柳流蘇立刻將自己打扮好，柔柔弱弱地跑出來展示自己的年輕貌美。

柳流蘇被罵了之后不反駁，她一雙眼睛包著水，先是委委屈屈地看了李氏一眼，隨后仿佛無意般瞥過虞清雅，之后就垂下頭顱，露出一截白膩的脖頸。柳流蘇雖然一句話都沒說，可是屋里的氣氛頓時變得奇怪，虞清嘉忍住笑，在心里暗暗贊了句精彩。

虞清雅可真給自己親娘撿回來一個寶。柳流蘇被罵后不反駁也不哭訴，只是可憐兮兮地盯著旁人，露出一副被欺負(fù)也無力反駁的模樣，若是有其他男子在此，說不定得心疼成什么模樣了。她在男人面前賣可憐，對女人倒挑釁的很。柳流蘇方才若有若無地掃了虞清雅一眼，意思不言而喻，李氏罵柳流蘇是上不得臺面的妾，那虞清雅是什么呢？

還不是半斤八兩，一樣是個玩意般的妾。

柳流蘇背對著虞文竣，她的眼神虞文竣沒有看到，可卻故意拋給對面的李氏和虞清雅。虞清嘉因為角度在側(cè)面，也看了個正著。虞清嘉低頭，掩住眼神中的笑意。

李氏反應(yīng)慢，但是對柳流蘇的挑釁卻一下子明白過來了。她氣得要死，橫眉豎眼，臉上表情非常難看。柳流蘇越發(fā)來勁，仿佛被嚇到了一般瑟縮了一下，李氏氣得破口大罵，虞文竣忍無可忍，怒道：“夠了。”

虞文竣額角的青筋一跳一跳的，他沒心情理會裝可憐的柳流蘇，更懶得理會李氏，直接切入主題道：“四娘，你和廣平王是怎么回事？”

虞清雅如今一聽到廣平王就無名生出一股暴躁，她臉色拉下，不耐煩地說：“父親此問何意？”

虞文竣看著虞清雅的態(tài)度暗自皺眉，但他還是耐心將話說完，道：“你乃是虞家女，斷沒有給人做妾的道理，即便那是皇族也不值。如果你不愿意，我這就上折子，彈劾皇后自作主張，輕侮世家，讓她給你一個交代。”

虞清雅沉默，她前后兩輩子都以自己的身份自傲，她當(dāng)然不愿意做妾。可是，她敢嗎？

她那日無意踏入廣平王的圈套，被廣平王要挾。廣平王不知道從哪兒得知了虞清雅身上有能刺激慕容氏失控的香料，還猜到了虞清雅和虞老君的死脫不了干系。廣平王以此威逼虞清雅嫁給他做側(cè)妃，虞清雅即使不情愿，不甘心，又能怎么辦？

她哪里敢反抗陰鷙自負(fù)的廣平王，何況她還有把柄在對方手上。木已成舟，她既是側(cè)妃又是兒媳，她敢讓虞文竣上書討不平嗎？

虞清雅詭異地沉默著，虞文竣見此，說：“四娘，你不必顧忌。不問我們家意愿就自顧自賜婚，還將你定為側(cè)妃，這事是皇后理虧，我們只要鬧出來，即便是皇后……”

“不必了。”虞清雅咬著唇，低頭說，“皇家哪能用普通人家的標(biāo)準(zhǔn)比，那不叫妾，那是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