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言意回店里后，想到來福酒樓的徐掌柜和賭坊老板一同離去那一幕，總覺得不安。

若是徐記想借賭坊的勢吞并田記面坊，自己盤下田記，只怕是無意間擋了徐記的道。

她的古董羹店先前本就跟來福名下的古董羹店有諸多齟齬，有道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姜言意讓楊岫暗中打聽徐家和田家的過節(jié)。

楊岫是個辦事有效的，不到一個下午，就帶了消息回來。

“東家猜的沒錯，那徐記面坊，的確也是來福東家徐掌柜名下的產(chǎn)業(yè)，徐記圖謀吞并田記面坊已久。徐掌柜在西州經(jīng)營多年，早前胡家還沒被抄的時候，西州所有商戶還以胡家為首成立了一個商行?！?

“徐家在商行是二把手，如今胡家一倒，徐家就成了一把手，西州大小商戶和牙行都得賣徐家的面子?！?

姜言意聽了這些，沉吟道：“難怪牙行的人買田家的房子仆人時開的價都那般低?！?

田記少東家欠了賭坊的銀子，房屋仆人賣不出去，被迫低價抵押給賭坊后，怕是還得欠賭坊一大筆銀子，欠債不還，打斷腿腳的常有的事，可不就幫徐記永絕后患了？

回頭賭坊再把田記面坊轉(zhuǎn)給徐記，肯定也能從徐記那里撈得不少好處。

賭坊這是跟徐記一起賺黑心錢。

但賭坊老板兒子的死，姜言意的確是想不通其中緣由了，以防萬一，她讓楊岫找人盯著來福酒樓東家徐掌柜近日的動靜。

姜言意店里每每推出新菜式，都會在店門口免費(fèi)贈冰糖葫蘆做宣傳，一些尋常人家家中的孩童嘗嘗來她這里要糖葫蘆，偶有乞丐過來要，姜言意也一視同仁給了。

次數(shù)多了，也會有乞丐不好意思，甚至一大早專程跑過來，在姜言意還沒開店門前，就把她門前的雪掃干凈。

有這層緣由在里面，楊岫讓幾個常來姜言意店里要糖葫蘆的乞丐幫忙盯梢徐掌柜，乞丐們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徐掌柜每天去了哪里，都有乞丐跟楊岫報信。

楚言歸已經(jīng)正式開始跟池青習(xí)讀四書五經(jīng)，他雖在書院待過幾年，但那一筆字，也就比姜言意好了那么一丁點(diǎn)。

姜言意端著新鮮出爐的虎皮雞爪過去探視時，隔著門縫，正瞧見池青訓(xùn)斥楚言歸。

“就你這字，剛開蒙的稚童怕是都比你寫得好，念的幾年書都學(xué)了些什么東西？”

池青穿著一襲天青色褂子，手上拿的約莫是楚言歸抄寫的詩文，雋秀的面容一派嚴(yán)肅，一改平日里好說話的模樣，眉眼間全是凌厲。仿佛是一株修竹，見慣了它清雅凈直的模樣，有一天被竹篾劃破了手，才意識到竹一旦銳利起來也可勝過刀刃。

池青那張嘴，與其說他是在說教，不如說他是在吐刀子。

楚言歸被罵了個狗血淋頭，還是把單薄的背影挺得筆直，嗆聲道：“我只想學(xué)萬人敵，跟窮酸儒士一樣練字有何用？”

池青舉起戒尺：“手伸出來?！?

楚言歸不情愿伸出手，池青用戒尺在他手心重重打了一下。

楚言歸痛得手抖了一下，咬緊了牙，但始終沒收回手。

池青神情罕見的冷漠：“無功無績，靠著別人的庇護(hù)才能保命時，就收起這副心比天高的姿態(tài)。你以為是閻王不收你？那些本該你受的苦，扛到了別人肩上而已。你連幾個字寫出來都跟狗爪子按上去似的，還想一步登天學(xué)萬人敵？無知自負(fù)，愚蠢至極！”

楚言歸被罵紅了眼，抿緊了唇一言不發(fā)。

池青注視著眼前的倔強(qiáng)少年，問他：“可知錯了？”

楚言歸道：“知錯?！?

池青把他抄寫的詩文扔到他桌前，“明日交上來的課業(yè)若還是這樣的字跡，這書，你不念也罷，我不教愚人。”

姜言意聽了一陣墻角，知道現(xiàn)在不是進(jìn)去看楚言歸的時候，便端著虎皮雞爪離去。

若不是親耳所聽，她還真想象不出平日里吊兒郎當(dāng)?shù)某厍?，?dāng)起夫子來竟嚴(yán)厲成這般。

楚忠就守在房門外，他見姜言意離去，怕她多心，跟著姜言意走出一段距離才道：“東家，嚴(yán)師出高徒，池軍師言辭雖狠了些，但都是為少爺好。”

姜言意自然知道這個弟弟以前在學(xué)業(yè)上有多渾，據(jù)說耳后生反骨的人，天生就拗得狠，姜言意其實也暗暗發(fā)現(xiàn)楚言歸性子有點(diǎn)偏執(zhí)，讓他讀書的初衷，就是希望他修身養(yǎng)性。

池青能治住他，自是再好不過，但姜言意也擔(dān)心物極必反。

她對楚忠道：“忠叔，你說的這些我都知曉的，我沒有怪池軍師的意思。”

懷揣著一肚子老母親的擔(dān)憂，姜言意進(jìn)廚房煲湯，用猴頭菌、黃芪、老母雞和黨參燉了一鍋養(yǎng)胃補(bǔ)氣的雞湯。

老母雞熬成的湯健脾滋補(bǔ)五臟，猴頭菌養(yǎng)胃，黃芪造血，黨參補(bǔ)中益氣，這是一道再滋補(bǔ)不過的藥膳，香濃又營養(yǎng)。

等池青教完今天的課業(yè)，從楚言歸房里出來時，姜言意送了雞湯過去，美名其曰驅(qū)寒暖胃。

不教學(xué)時，池青又恢復(fù)了他吊兒郎當(dāng)?shù)哪?，見姜言意送雞湯給他，還頗為意外，稍作思襯，想通其中緣由，笑道：“方才教訓(xùn)令弟，池某言辭是過火了些，不過池某也有分寸。令弟心氣高，經(jīng)歷的變故雖多，卻不曾真正吃過多少苦，不磨一磨，難成大器。”

姜言意沒料到自己的心思一眼就被對方看穿了，尬笑道：“軍師哪里話，言歸能得您親自教誨，是他的福氣。”

池青道：“他是棵好苗子，但被耽誤了太多年，從現(xiàn)在學(xué)起，能學(xué)多少，就看他自己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