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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青年把這一切都看在眼里了，他或許沒想到，一個比自己小不了幾歲的同齡人，會給他投十元錢，這幾乎夠他一天的生活費(fèi)了，有時候餓了，他就掏出三元錢，到粉攤上，吃碗粉。他是個沒有工作的青年，沒有文憑，沒有關(guān)系，也找不到什么工作，城市里像他這樣的人，現(xiàn)在多的是，都是三五成群的，實在沒辦法了，就去偷，去搶，走上了犯罪的道路。都是被殘酷的生活逼的。他們是活生生的人，要吃飯，要生存，正當(dāng)?shù)那啦荒芙鉀Q他們的問題，他們就從非法渠道，找到自己的生存空間。小伙子的許多同學(xué)，都走上這種犯罪的邊緣化生活了，好在他還有一個好嗓子，天生的愛唱歌，自以為還可以拿得出手，于是就置辦了一些設(shè)備，天天在人流密集的地方，唱歌掙錢，有的人被打動了，就會給個一塊兩塊的，碰到大方一點的，會給五塊，這樣一天下來，好的時候，也有幾十塊的收入，夠吃飯的啦。

當(dāng)然，還要和城管們打游擊戰(zhàn)，城管們來了，他就走，反正年輕，跑的快，看見城管的車子遠(yuǎn)遠(yuǎn)的開來了，他抓起自己的東西，一路小跑，就消失在胡同里了。比那些在路邊擺攤的小姑娘，小媳婦，反應(yīng)敏捷多了。她們動作慢的，東西就被城管收走了，十天半月的，等于是白干。

他也不知道，現(xiàn)在的生活，為什么對他這樣的小百姓，越來越難。父親母親都沒有工作了，父母親原來都在一個街道工廠上班，生產(chǎn)冷飲，后來就倒閉了，資不抵債，現(xiàn)在工廠里也不給辦下崗證，說是國家還要交一筆錢，廠子里沒錢，就拖著不辦。沒有下崗證，也辦不了城市最低生活保障，政府部門就不會給你發(fā)一個月兩百塊錢的生活費(fèi)，像這樣單位不管國家不問的人，在城市里，還有多少，沒有人統(tǒng)計過。國家時不時的要搞這統(tǒng)計那統(tǒng)計，就沒見搞過對沒有任何收入的人的統(tǒng)計。他們這樣的人，是怎樣生活的，吃什么，有病了怎么辦，沒有人關(guān)心，沒有一個專門的部門，可以解決他們的問題。他們生活在一個國家內(nèi)，沒有做亡國奴，但他們卻不明白，自己在這個國家內(nèi)，還算什么東西，有時候連動物都不如。生活在保護(hù)區(qū)的動物，天冷了還有人專門投放食物，生病了還有專門的機(jī)構(gòu)，為它們免費(fèi)醫(yī)療。那些珍貴動物就更不用說了，像大熊貓，有專門的房子，國家蓋好的，住的地方，夏天有冷氣，冬天有暖氣，每天幾乎都有醫(yī)護(hù)人員，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一旦有了頭痛發(fā)熱，立即就有專家來會診，花多少錢，都由國家埋單，真是活得比人類舒坦多了。

而像小伙子的父母，失業(yè)后，父親母親常常唉聲嘆氣，說現(xiàn)在的日子，是生不如死，你說我們?yōu)槭裁匆谐蓚€人呢！活在世上，受不夠的罪，每天都為了這個肚皮發(fā)愁，一日三餐都成了問題，親戚鄰居，見了不住的給你白眼。你要是有病了，硬撐著挺，實在是挺不住了，向親戚鄰居借幾十塊錢，心里要盤算半天，嫌丟臉啊，人家是人，你也是個人，你的命，咋就這么不爭氣呢！

他們也搞不清，自己的命運(yùn)咋那么賴呢？原來不是挺好的嗎？他們雖然是街道工廠，但二十世紀(jì)七八十年代，他們廠生產(chǎn)的冰棒、汽水、飲料，在江城市，是公認(rèn)的名牌產(chǎn)品，暢銷幾十年，經(jīng)久不衰。

七十年代末，他們兩口子結(jié)婚的時候，他們倆的工資加上獎金，每人每個月都有四五十塊，雙職工家庭，住的是街道上分的筒子樓，雖然不大，但一分錢不掏，他們老早就有了三大件，縫紉機(jī)、自行車、手表，都添置了，后來還買了一臺黑白電視機(jī)，日子過得紅紅火火的，那樣的生活，才是有滋有味呢！那才是人過的日子啊！

這世道到底怎么了，廠子說垮就垮了，一分錢也發(fā)不出，男主人受不了這個打擊，意志一下子消沉下去了，原來挺開朗的性格，在外面見了別人，都是一張口先笑。女主人當(dāng)姑娘的時候，就喜歡他這個性格，平常里愛說愛唱，現(xiàn)在突然像是中了邪一樣，換了一個人，一天到晚，陰沉著臉，見了誰，一句話也不說，在外面打些短工，掙了幾十塊錢，就買些劣質(zhì)的白酒，一瓶瓶的喝，喝多了還罵人，打老婆、孩子，十幾歲的時候，小伙子就是生活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的。

最后母親實在是受不了了，家里也沒有了一分錢的正當(dāng)收入，就跑了，到了外地，嫁了一個年齡比她大二十幾歲的老頭，那個老頭，老婆死了，是個公務(wù)員，退休了，每個月有幾千塊錢的退休金。雖然比自己大那么多，但為了逃出這個家，遠(yuǎn)離越來越暴力的丈夫，活下去，她只能這樣選擇。

母親跑了，父親更加郁悶了，一天到晚睡不著覺，老是說，有人要?dú)⑺菚r候，小伙子才十五歲，就擔(dān)負(fù)起照顧自己父親的任務(wù)，在菜市場里撿垃圾，什么硬紙箱，塑料布，礦泉水瓶，賣給收廢品的，人家看他可憐，都會多給幾個錢。他用自己撿廢品賣的錢，買米買菜，伺候自己的父親，他也想帶自己的父親看病去，但沒有錢，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父親，一天天病重，后來身體就完全不能自理了，也下不了床了，屙床上尿床上。街坊鄰居來了，知道他快不行了，就安慰小伙子說，算了，讓他去吧，這樣活著，也是受罪，還不如快快去的好。小伙子干抹眼淚，也沒辦法，雖然他就父親這一個親人了，相依為命，但他還未成年，沒有收入，沒有能力救自己的父親，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離去。家里一貧如洗，連喪葬費(fèi)也出不起，還是街坊鄰居捐了幾千塊錢，算是把他火化了，小伙子懂事，見了叔叔阿姨，都要跪下來磕頭謝恩。

父親死了，母親跑了，只是一年半載，會回來一趟，平常里給他打個電話，問候問候，給幾百塊錢生活費(fèi)。母親說，那個老頭脾氣很怪，怕她把錢拿走了，偷偷給兒子，對他防范的很嚴(yán)，十幾塊錢，都要盤問半天，她想了，要不是為了兒子在這個世上還有個親人，她也沒有勇氣活了，現(xiàn)在簡直是沒有我們窮人的活路，活著也沒有意思，要看人家的臉色，受不夠的氣。

母親來到江城市的時候，都是匆匆呆一個晚上，呆的久了，怕她嫁的那個老男人生氣，說她花錢，在外面瘋，斷掉她的生活費(fèi)。沒辦法，現(xiàn)在自己一分錢的收入也沒有，不得不看人家的臉色活著。反正只要活下去，自己的兒子就有個親人，有個媽媽，時不時的，母子倆可以見上一面，說會兒話。

母親來的時候，兩個人似乎有說不完的話，母親經(jīng)常回憶自己年輕時的時光，說那個時候，工資發(fā)著，比著什么人，也不掉價，就是當(dāng)官的，也不比她們當(dāng)工人的，多幾個錢，大家都是平等的，誰也不會看不起誰。在家里，還是在工廠里，到處都是歡樂的笑聲，不像現(xiàn)在，到處都是小偷，街道邊，到處都是涂脂抹粉的女人，不住的在向男人拋媚眼，把男人都勾引壞了。那個時候，我們工人階級，有地位的很吶，生老病死，都有國家管著，哪像現(xiàn)在，你有本事了，就吃就喝；沒本事了，病死餓死，沒人管也沒人問，還到處讓人看不起。兒啊，都怪父母命不好，沒有本事，也拖累了你，讓你來到這個世上，活受罪。

小伙子雖然沒有把高中上完，只上了一年級就下學(xué)了，但腦子并不笨，也有音樂的天賦，在學(xué)校里，老師們都說他是個人才呢，嗓音天生的好，仿他的父親，于是他就向母親要了幾百塊錢，買了吉他、擴(kuò)音器，每天出現(xiàn)在城市的繁華路口，靠唱歌乞討，這樣也不丟人，總比學(xué)那些不良少年，加入黑社會，打打殺殺要好的多吧。這也是靠自己的勞動生活。

每個城市，都有這樣的人嗎，小伙子看外國的電影，看到在那些發(fā)達(dá)國家的地鐵里，到處也有吹笛子賣藝的，江城市的大街上，也有這樣的人，只是你不能和他擺到一起，那樣就搶了別人的生意，會導(dǎo)致火并。有一次他在百貨大樓的前面擺攤，剛唱了幾首歌，就出現(xiàn)了幾個人，把他打了一頓，說這里是他們的地盤，讓他滾。再敢回來，就砸碎他的吉他、擴(kuò)音器。小伙子看他們?nèi)硕啵昙o(jì)又比自己大，和他們是打不過的，只好退了出去，到過街地下通道前轉(zhuǎn)悠。后來，大家熟悉了，還成了好朋友，都是干這一行的，有時候也需要相互照應(yīng)。

(省委大院（全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