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一想到楚惜微，他就不由得回憶起那番驚心動魄的話，和瘋狂纏綿的吻。

他錯過了十年光陰，那個單純嬌氣的小徒弟已長成了風(fēng)骨凜然的大人，不僅形容聲色大改，更多的是生出不可同日而語的城府和心思。

這些天葉浮生思來想去，也沒明白楚惜微對他的這番心思，是何時變了質(zhì)。

他更理不清的，是自己的心思。

為人師表總不能太不要臉，且不論兩人之間糾葛難言的恩仇過往，單單一句“師徒倫常”，就可能引來千夫所指。

葉浮生可以不顧，反正他做掠影的時候不曉得被多少人口誅筆伐，除卻至親摯友，旁人的看法于他而言都是耳邊風(fēng)，還不如放了個屁響亮。

但他不能容忍任何人因任何事戳楚惜微的脊梁骨。

楚惜微其實(shí)也才二十出頭，但走過的路已比旁人坎坷太多，好不容易爬上高位，卻也是風(fēng)口浪尖。

哪怕楚惜微向來一個字也不多說，葉浮生也明白他有多么不容易。

他本該快刀斬亂麻，但每當(dāng)想起楚惜微最后那個擁抱和帶著輕顫的話，卻又無論如何都狠不下心掐滅這絲非分之想。

一句“不可”說得輕巧，倘若拿捏不好，卻容易把一個站在懸崖邊的人推下萬丈深淵。

更何況楚惜微說出那些話時，從葉浮生心里翻涌而起的不止驚駭，還有一把莫名的驚喜。

他為何而驚？因何而喜？

一念之差兩難說明，到現(xiàn)在別說一團(tuán)亂麻，簡直是延伸出無數(shù)藤蔓，把兩個人死死纏在一起，誰都難以掙脫。

“前面有家茶館，不如去坐坐。”玄素的聲音忽然響起，葉浮生回過神來，才發(fā)現(xiàn)他們已經(jīng)走過了大半條街。

武者心神不寧是大忌，然而葉浮生最近心緒浮動越來越厲害了。

他心中一凜，腦子里尖銳地一疼，只是這疼來得快去得也快，只讓他的臉色白了一下。

可他對這樣的感覺，并不陌生。

之前被孫憫風(fēng)壓下的“幽夢”之毒，在連番妄動真氣和情緒起伏之下，又開始作祟了。

左手悄然緊握成拳，他深吸了兩口氣，讓自己清醒一些，瞥見謝離抬頭看來，笑道：“也好。”

玄素笑了笑，先一步進(jìn)了茶館。

這茶館生意不錯，一樓都已滿座，伙計引著他們上了二樓。玄素少宮主雖然不曾涉世，但架不住太上宮有錢，便干脆要了雅間，推窗可見下面車水馬龍，又免了不必要的窺探和干擾。

等茶點(diǎn)一一上齊，整個房間就再無外人，葉浮生給謝離夾了塊芋兒卷，這才對玄素笑道：“師兄有話要說？”

“端衡師叔那里……你別氣惱。”玄素給他斟了杯茶，“師叔人很好，雖然嚴(yán)厲些，但對小輩向來照顧。”

葉浮生佯裝嘆氣：“大概是我有不好的地方吧。”

玄素果然被他唬住，看了一眼耳朵都豎起來的謝離，斟酌了一下字句，道：“非你之過，端衡師叔……只是有些介懷令師。”

葉浮生心道，果然。

他雖沒覺得自己人見人愛，但到底應(yīng)不是一張討嫌臉，又與端衡是初次相見，積怨更談不上，那問題就大概是出在自己的身份上了。

他回想起自己當(dāng)時隨口調(diào)侃的“私奔”，再想想端清那個“是”字，頓時整個人都被八卦欲望點(diǎn)燃，控制不住興奮了。

葉浮生努力不讓自己的表情太夸張，拿起茶杯掩飾著上揚(yáng)嘴角，唉聲嘆氣道：“師父待我如己出，師債徒償理所應(yīng)當(dāng)，只是當(dāng)年事并非我這小輩可知，還希望師兄多提點(diǎn)幾句，叫我也好知道如何彌補(bǔ)。”

玄素輕咳一聲，眼見謝離也抬頭看過來，頓時有種家丑外揚(yáng)的尷尬。

葉浮生一手按住謝離的腦袋瓜，欲語還休地看著玄素。

玄素：“……”

他喝了口茶，艱難地說道：“其實(shí)……我也是聽資歷較老的門人所說，也、也許當(dāng)不得真……”

葉浮生洗耳恭聽，謝離屏息以待。

“據(jù)說是三十多年前，端清師叔在江湖行走時出了些意外，被我?guī)煾笌Щ刈澹铝罱恪鳖D了頓，玄素摸了摸鼻子，“結(jié)果令師在百鬼門沈門主的幫助下闖上山門，從青冥路打上欺霜院，直言要找端清師叔，還當(dāng)著先輩靈位跪地許下白首誓言，最、最后端清師叔也應(yīng)了她，端衡師叔他們當(dāng)時去阻攔他們下山，結(jié)果被令師……”

他語焉不詳，然而長了腦子的人都能想到后續(xù)對于太上宮來說是多么慘烈。

謝離：“……”

葉浮生：“……”

厲害了，我的師父……您老人家終于把燒殺搶掠都玩了個遍，不愧為肝膽論斤賣、鐵骨可撐天的女土匪。

葉浮生再也不嫌端衡脾氣差了，小老頭沒直接一掌送他去見師父，已經(jīng)是頂好的修養(yǎng)了。

他默默喝了杯茶定驚，低頭看著目瞪口呆地謝離，親切地給了塊桂花糕：“乖，剛才聽到什么了？”

這口氣活似拍花子的山姥，謝離后頸一抖，也不接桂花糕，直接趴在桌子上裝睡，識時務(wù)者為俊杰。

葉浮生慢吞吞地啃著糕點(diǎn)，對玄素說道，“這孩子很有前途。”

玄素：“……”

雖然沒見過面，但從徒念師，他大概能想到那位顧前輩生前是何等人了。

了卻心頭一個疑惑，葉浮生心情真好，眼見少宮主還是一臉呆樣，忍不住問：“太上宮是修道之地，所以禁婚娶？”

玄素?fù)u搖頭：“并非如此，太上宮雖然以道學(xué)立為根本，需修身自矜，但講究‘順其自然、順心自在’，只要不違是非道義、不作傷天害理，便無太多管束。”

葉浮生這倒好奇了，玄素看出他的疑惑，繼續(xù)道：“太上宮雖然不禁弟子婚事俗務(wù)，但掌門親傳弟子卻是不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