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說去還是借著她在緬懷故人,氣氛里還存著壓抑的余韻,樓泠無意得知旁人的私事,越坐越覺得自己不便久待,晦氣倒不至于,只是覺得尷尬難耐,坐到后來連手腳都不知道該怎么放了。可真要在這個(gè)時(shí)候讓她拔腿就走似乎也并不妥當(dāng),失了言語接不上話,只好干巴巴地笑了笑,以示她的話自己聽見了。
心里卻在想著:“我今兒到底犯了什么沖,這一個(gè)個(gè)的都是什么事兒啊。”
覺得尷尬,放在兩膝上的手無意識地把衣服當(dāng)做面團(tuán)揉搓了一番,無處安放的目光幾番游移后落在了窗外,正好從對面一戶人家半掩半開的門縫里窺見一對女童,瞧著不過垂髫之年,兩張面龐稚嫩地能掐出水來,放在一起有七八分相似,同樣水靈的眉目,竟是一對雙生姐妹。
巷子不算寬,因此兩面的房屋之間的距離并沒有太遠(yuǎn),又是對門,那邊的場景被她沒什么阻礙地瞧了個(gè)清清楚楚,樓泠的目光一瞬間找到了支撐點(diǎn),落在了那對姐妹身上。
這酒館背陰,對面自然是向陽的。滿院子都被攏在大片大片的日光里,只消看一眼就能知道那種被陽光籠罩的感覺是怎樣一種溫暖。但凡在這巷子里安家落戶的多半都不是什么大富大貴的人家,不過是尋常的農(nóng)戶,從樓泠的角度看,院子也算寬敞。
樓泠好整以暇地看著這對小姐妹蹲著身子用泥巴玩兒女媧造人。
右邊那個(gè)女娃幾次都沒成功,眼睜睜的看著小人兒在自己手里不是掉了胳膊就是斷了腿兒,要么就是脖頸捏的太細(xì)支撐不住,頭顱艱難的掙扎了一會,最后終于堅(jiān)持不住要尋根問祖了,啪地重新摔回了泥土里。
女童一雙水盈盈的眼睛可憐巴巴地瞧向了另一個(gè)人,扁著嘴都快哭了。
左側(cè)的女童二話沒說,三五下捏好了一個(gè),又細(xì)細(xì)固定了肢節(jié),遞給她之后見原本淚眼汪汪的人兒破涕為笑,似乎還想抬手摸摸對方的頭,想到自己手上還沾著泥巴,只好作罷了。
這女童稚氣未脫,神情與動作都堪稱溫柔。
這么一看,孰長孰幼立見分曉。
樓泠心中沒由來的五味雜陳,不由得想,自己的家人會是什么樣子。如果她也有姐妹,那她的角色會是溫和懂事的姐姐,還是天真愛哭的妹妹?
一念既過,本欲一笑置之,卻仍是被觸動到了心弦。十三庭的眾多兄弟姐妹固然對她關(guān)照有加,或許是隔了一層血緣,到底不足以成為真正的親人。在十三庭受著獨(dú)特的照顧和愛護(hù)的樓泠頭一次感到了無人可依的孤獨(dú)。想到后來就不敢再想,越是深想,這種孤獨(dú)感反而越加強(qiáng)烈。
她頭一次產(chǎn)生“想回家了”的沖動。
不是回十三庭,而是回她自己的家。
她總覺得自己的家肯定也有這么一個(gè)人,在日日翹首以盼著她能回去,或許是她的爹娘,或許是她的兄弟姐妹。
可這個(gè)家在哪里,誰也不知道。
于是這個(gè)念頭就像擂鼓一樣咚咚震響了兩聲,就又唉聲嘆氣地消湮了下去。
沈曇還沒回來。
少女低著頭撫摸黃狗的脊背,沒再說話。
安靜的讓樓泠有些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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