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二

因為捐款資助老人的數(shù)額大，影響大，鎮(zhèn)委書記竭力要求許半夏出來接受媒采訪，說這是宣傳本鎮(zhèn)神文明的一個很好的例子。可許半夏有自知之明，再說太監(jiān)的事才剛發(fā)生在眼前，不知多少人心里有各種各樣的想，自己這會兒大張旗鼓地上媒被宣傳，不正成了無聊者拿來嚼的靶子了嗎？

最后推不過，把執(zhí)行的胡工推了出去，說這事都是胡工促成。當(dāng)然私下不得不與胡工了一下她的難，胡工是經(jīng)歷過大營企業(yè)內(nèi)部心斗角的老人，怎么會不理解許半夏的顧慮，再說胡工本就有一俠氣，看許半夏為難，她當(dāng)然拔刀相助。胡工說話是很注意分寸的人，在媒面前說得滴不漏，很碰不出火花，得采訪的人興致缺缺。但看在鎮(zhèn)委書記份上，還是把文章發(fā)出來了。于是這個慈善活成了許半夏全公司員工的集行為。但明眼人怎會不知，集哪里拿得出那么多錢來？而且還是細長？所以也就堵一下無知又長的人的而已。

不過這個集慈善的意義比之常見的個人老板出幾個錢更大，所以鎮(zhèn)委書記非常認可。

車子終于在趙壘來到前修好。原本以為只是配幾塊玻璃、做一下表面鈑金、和刷一層漆，那么簡單的事不會超過三天，沒想到用了一周有余。所以年三十，大街上面清清涼涼，各人都是回家團圓的時候，許半夏開著修好的車去機場接趙壘?？蓱z這兩個人，都是上狂喊著早點結(jié)束，早點休息，卻都是工作到最后一刻才罷手。

本想穩(wěn)穩(wěn)坐在一邊等飛機到，等趙壘出來?？墒窃趺匆沧蛔?，眼看時間又還早，不得不到候機室逛了一圈，幾乎把小書店里所有的書都翻了一遍。然后又旋回去，看著時間差不多，雖然明知趙壘的這一班飛機不可能提早，但還是拉住先出來的一個人問了是不是趙壘那個城市飛來。吊著脖子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五六分鐘后終有又看見有一架飛機降落，看著遠遠又有客人出來，許半夏幾乎是第一時間看見趙壘鶴立群地走出來，手中只拎著一只小包。許半夏有點失望，這不就意著趙壘還要等行李嗎？ohmygod，又得遲出來幾分鐘。

趙壘似乎是知許半夏的心事，所以也沒拿行李，先走到出口。雖然不能出來，但燦爛地笑著把手中的小包先給許半夏，順便了許半夏的手，這才回去等行李。就這么一下，許半夏的心似乎就老老實實地歸位了，等著的時候不再焦躁。

除夕守夜，在多年以后，許半夏第一次與所的人守在一起。自趙壘拖著行李出來始，許半夏就一直拉著他的手沒放。這一個多月天天過山車一樣的子，便是連趙壘這個人都感覺差點失去，心里不知多渴望能一直抓著這只手，有個人共同擔(dān)著那些重壓，哪怕只擔(dān)去百分之一也好。起碼現(xiàn)在，車子不就是趙壘來開了嗎？許半夏雖然一向喜歡控著主權(quán)，可坐在趙壘的副駕，就是覺得安逸。

趙壘開車其實也不老實，一只手也總是抓著許半夏的手，直到開出錯綜復(fù)雜的地下停車場后，才：“妞，你怎么一個月不見瘦了那么多？這回的壓力太大了？”

許半夏貪婪地看著趙壘的側(cè)面，可惜還是有點不好意思伸出手那微須的臉，不過相信自己的眼光一定是如狼似虎?！澳悴灰惨粯拥膯幔磕橆a都削去了好多，最近也是壓力很大吧？”

趙壘嘆息，不過不是很沉重，倒是有點志得意滿在里面，“不是說我的年度計劃與大中區(qū)總裁的意見相左嗎？他們這幾天還是沒放過我，總裁秋后算帳，手指一伸，連我管轄公司的年度計劃他都要求我重做。我奉違改了幾個字，當(dāng)天晚上就發(fā)給他。我真是火大了，有問題當(dāng)時開會時候就可以說，沒必要這個時候用手中權(quán)力打擊報復(fù)。打量別人就沒做過管理？這等下三濫手段還不入我眼。我看他怎么回復(fù)。”

許半夏聽了眨眨眼睛，笑：“你這些內(nèi)容前幾天沒在電話中如實匯報?！?

趙壘抓著許半夏的手掌了一，笑：“怕你笑我意氣用事，這么大的事，我怎么就不能關(guān)住不說，卻非要與大中區(qū)總裁對著。人家好歹也是總部多年放出來的欽差，在總部基深著呢。我一個新胡說八不是討打？”

許半夏噓：“省省吧，你這人做事如果不是思慮再三，怎么可能出手？真沖的話，最多也就是悶聲不響走掉。是不是有什么考慮吧？”

趙壘失笑，一邊開車，一邊把臉湊過來，：“聰明，獎勵你，給我親一下。”許半夏笑嘻嘻地把臉貼上去，心中明白，這就是兩個人面對面說話的好了。“說實話，我這半年多來，對總公司的企業(yè)文化感覺良好，但對大中區(qū)的管理理念卻是很感冒。好好一家跨公司，如今給個老華裔管得跟我原來做的家族企業(yè)似的，連帶地，大中區(qū)的發(fā)展理念也非常陳舊稽。所以我這回在會議上的發(fā)言雖然是有點沖口而出的意思，但后來就是故意了。我想不外是兩個結(jié)果，要么魚死網(wǎng)破，這種人手下做著也沒意思，大不了籌建結(jié)束被他難看掉；要么因此提醒總部，大中區(qū)其實還可以那樣做的，那么做是可以做得更好的，最理想結(jié)局是把大中區(qū)總裁換了。不過我不看好后者，畢竟一個深葉茂的人在大企業(yè)里不是那么容易撼的。妞，明我失業(yè)的話，你得給我安排好位置了?！?

許半夏嘻嘻地笑：“去，說得那么危機深重的，我看你竭力爭取的是后者才是，你才不會消極等待前者的結(jié)局，說，后面做了什么？不過你那么狂我喜歡，自己看準(zhǔn)的當(dāng)然得全力出手，嗯，死而后已?！?

趙壘聽了哈哈大笑，伸手把許半夏攬了過去，圈自己懷里，“什么都逃不過你這雙眼。我沒做別的，從北京回公司后只是把自己在會議上的發(fā)言補充一下，全文發(fā)到總部副總裁的信箱里，也算是會議紀(jì)要吧。我又沒有多加會議之外就其他事的考慮和意見，算不得背后施黑手，正大光明得很。坐高位的人如果做出來的手段類似宵小，類似文革中的背靠背的話，那種人是不能服眾的。我才不屑于那么做?！?

許半夏粘在趙壘上，抬眼見他睥睨傲視，略微瘦削的頜骨勒出一抹毅，心里喜歡，忍不住仰起臉輕輕地親了一下他的下巴，滿足得只想嘆氣。若得年年如此，夫復(fù)何求。竟是一點不想說話了。趙壘也是，他早就從許半夏的一中感受到志同合的意，問都不用問。心里也只是想著，這要是兩人能天天對在一起，一個擰眉一個笑臉就能彼此會對方的意思，那做人該是多么愜意。曾少年小說

許半夏過了好久，這才唧唧哼哼地：“可是在底層的心斗角還是很原始的，方是其次，勝利是唯一，勝得難看也是勝，比如伍建設(shè)之。所以你遇見他，也差不多是秀才遇見兵了。我這回也遇到很原始的報復(fù)方式…”

“妞，你這家伙能上能下，這點是我最服氣的?！壁w壘本來是，忽然想到許半夏后面這句話似乎有什么問題在里面，連忙：“你沒與我說，誰報復(fù)你？不要命了？”

許半夏聽了忍不住“噗嗤”一笑，但隨即又笑不起來了，想起這件事還是嘆息，“趙壘，我不敢跟你在電話里說，怕你想歪了。你來了，我對著你說才放心。還記得太監(jiān)嗎？我相信你是從郭啟東那里聽來的，是，確實有那么回事?！痹S半夏想坐直了看著趙壘說話，可一起，又被趙壘伸手?jǐn)堊?，只得：“你放開，這么著我不能靜下心來說那些陳年舊事。”

趙壘嘆：“傻瓜，你是不是以為我會有物傷其類的感覺？可你既不是以前的許半夏，我也不是太監(jiān)，怎么可能類比？再說，你怎么樣，我不會自己看嗎？我又不是傻子。好了，前事不提。這回是不是太監(jiān)找你煩了？不是說他跟那個修姐結(jié)玩了阿一嗎？怎么，還沒個完？”

許半夏無語，趙壘似乎太講理了一點，讓她很難接受。因為知趙壘不是個感用事的人，所以才會覺得他在這事上面都不追問，似乎是很不合常理。許半夏倒寧愿趙壘刨究底問個清楚。想了半天才回：“太監(jiān)是個聰明人，他費盡心計設(shè)計了一場車禍，我的車子飛爛泥地里。然后沖著我車子砸石塊，扔炸包，結(jié)果炸包設(shè)計得不好，被我扔了回去，炸在他面前，他害怕躲閃，給躲大卡的車子底下。他要是沒事的話，被我抓到我一定會狂揍他一頓的，但現(xiàn)在看著他死在我面前…那感覺很不好受?！?

趙壘聽了前三句，就已經(jīng)一個急剎車，把車子停在路邊，抓著許半夏的雙手靜靜聽完，這才急切地：“哪一天？你當(dāng)時受傷沒有？你為什么不告訴我這種話我也別問了，你就告訴我，那天你一個人怎么過來的？怎么可以把這么大事悶在心里？”

許半夏著下，盯著趙壘看了半天，才：“我早知，告訴你也不是，不告訴你也不是，但我還是選擇一個對我最有利的子。你應(yīng)知，我不愿意有任何事造成你我之間的嫌隙，我只是感覺電話里面說不清楚，所以才拿到現(xiàn)在來說，要真是想瞞你的話，也不用現(xiàn)在又搬出來。你放心，我沒受傷，而且你也說過我是強的人，我這么多風(fēng)雨都經(jīng)過了，沒什么扛不住的?！?

趙壘捧起許半夏的臉，認真地看著她毅的眼神，半晌才：“妞，這種事不能扛?！笨梢怖斫庠S半夏的考慮，不便多加置喙。他知他在許半夏心目中的地位，她有那么患得患失的心理也是很可以理解的，為此，她不知得受多少委屈。想到這兒，心生內(nèi)疚，把她抱在懷里，只希望能稍微補償。

許半夏其實也是強弩之末，原本還是一好強，即使在趙壘面前也沒了偽裝，一付往事不必再提的拽樣?？墒谴丝瘫悔w壘擁抱，強烈感受到他的憐，也就再支持不下去，一滴眼淚慢慢從眼眶出，無聲地落到趙壘肩上，很快便鉆他的西裝里。隨后就是第二滴，第三滴…

趙壘聽出許半夏鼻息深重的呼，也不知怎么她才好，只會一個勁地說：“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壁w壘不是沒見過別的女孩哭，但很接受不了許半夏的哭。這才想到，自己都以為許半夏金剛不壞，許半夏那么多年下來，自然也這么自欺欺人了。她也是胖手胖腳渾然無知地出生的，可是投胎錯誤，以致從小吃盡苦頭，她要是只知沖別人哭求，那也就不是如今的許半夏了，她的眼淚，可能早在就在幼年時候盡。她的江山是她一手一腳從無到有，那里面容不得任何弱。以前只看見她對他的好，沒想到她的不容易，所以內(nèi)疚的千言萬語涌到邊，還是那四個字，“是我不好。”全沒了平素的伶牙俐齒。

這四個字說多了，倒把原本委屈得不得了的許半夏惹笑了。拔出一只手來，掌為拳，重重提起，輕輕落下，敲在趙壘口，哽咽著笑：“你哪里不好了，你自己也那么忙，那么多人的事都壓在你頭上，我怎么能老是去煩你。我都不能幫到你，不能給你做一次飯，一次衣服，你再那么說，我也慚愧了?！?

趙壘忙笑：“不如這樣吧，以后你勻出百分之二十的事別想，都扔給我考慮，我也把我的百分之二十扔給你，這樣我們就誰也別對誰愧疚了。不對，我應(yīng)該給你百分之十，我是男人，應(yīng)該多承擔(dān)一點。”

許半夏也明知這是玩笑，扯過趙壘的袖子把眼淚在上面，哼哼著：“你這人好沒理，每次好不容易見個面，你凈知惹我哭，以后我把最煩的事都扔給你，你那才自討苦吃呢?！?

趙壘這才放下心來，看了一眼自己的肩膀，再看一眼袖子，笑：“我也就穿了這么一象樣的衣服過來，你把它糟蹋了，明天你帶著我出去見親戚就拿不出手了。要不要請馮遇吃一頓飯？我記得你跟他很親厚的，我們就通過他把我們的關(guān)系宣傳開去吧?！?

許半夏想了想，：“算了，大過年的，他也未必愿意出來。主要是自從我發(fā)達后，馮大哥還好，他一直大大咧咧的，馮太太的話總是很酸。節(jié)請吃飯又不能不上她，過年過節(jié)的聽她胡說也沒意思。而且以前我說馮大哥懶他總是一笑置之，現(xiàn)在不能說了，跟他說話得小心在意，跟馮太太更不能說。我想，話不投機就不說，反正以后我能幫他們什么就幫，至于非要找回以前的親厚，也別勉強雙方了。你說呢？”

趙壘點頭，一邊發(fā)車子從新上路，一邊：“可以理解，阿郭對我也是這樣?；蛘咴趧e人看來是我們勢利，其實這里面還有很多原因在。那我們今晚自己過，明天給你的外公外拜年，然后去我家過節(jié)，怎么樣？對了，家里有吃的嗎？我還餓著，我特意沒吃飛機上的所謂年夜飯，想要過來跟你一起吃?！?

許半夏嘻嘻一笑，：“我也是又冷又餓等著你呢。今晚我燒給你吃怎么樣？”

趙壘很不相信，“你會？”

“當(dāng)然，我有胡工給我包的很好吃的餃子，還有速凍湯圓。保證管夠。”許半夏不是不得意的，這還是她昨天突擊跟著貓家的保姆學(xué)會怎么煮的。

趙壘聽著忍不住笑，心說還好沒說出泡快速面來。不過里確實落力地夸獎：“不錯，不錯。不過你說起餃子我想起一件事來，你們胡工背井離鄉(xiāng)地來到這兒過節(jié)，雖然也還是一家團圓，可總是心里不好受。不如我們這就直接去她那兒，你年齡上算是她的小輩，今天過去與他們一起守歲，也算是你的親政策吧?！?